輕快地自嘲道，“畢竟交接一直沒有進展嘛，他們打算換個更厲害的人來?！?/br>
小招抬起頭來：“沒有！大家……大家都很喜歡你們?！倍谓B同看著他，他有點兒語無倫次：“就是你們打狼啊，還，還辦聚會什么的……喏，小禮堂——啊對了，不是還說有煙花嗎！也是你們……”小招清清嗓子，接著說：“總之就是，你們——你們還挺受歡迎的?！?/br>
“真的嗎？”段紹同笑了笑，“我記得你好像不怎么歡迎我啊?！?/br>
這樣像是閑談一樣的對話是第一次出現在二人之間，大概是到了告別的時候，警惕放下，試探也放下，大家只是單純地聊聊天。小招有點兒著急，連忙解釋：“沒有！我沒有，我就是，就是……”

這樣的小招段紹同也是第一次見，他大笑了幾聲，說：“開個玩笑而已，別緊張?！?/br>
“哦，好，好，沒緊張，我緊張什么……”小招有些狼狽，“啊，那說點兒什么？”

段紹同說：“隨便你，說什么都行?！?/br>
“啊，那說什么？”

段紹同想了想，問：“你希望這里變成什么樣兒？”

小招一愣：“能變成什么樣兒就什么樣兒唄，就，就順其自然吧?！?/br>
段紹同又問：“你想讓自青州并入白國嗎？”

“這又不是我想不想就能決定的問題……”小招不太想回答，他說不出來。

“對啊，所以我只是問問你的想法?！?/br>
“我……我不知道，”小招說，“這問題太難了?！?/br>
“難在哪里？”

小招深吸一口氣，認真地組織語言，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道：“反正就是……如果你家換了個上司，那肯定也不是很容易讓人接受的事兒吧?！?/br>
“你說的對?！倍谓B同垂下頭去，小招看不清他的臉。他接著說：“其實老爹是愿意的?！?/br>
小招說：“嗯，我知道?！?/br>
段紹同又問：“你覺得自青州這個地方怎么樣？”

“挺窮的還破，”小招笑了笑，“還有就是，挺自由的，所以也挺混亂?！闭f罷他又有點兒尷尬地補了一句：“那些反對并入的人，姓馬的那混蛋啊，他們幾個，嗯……其實也是因為這個?！?/br>
“那你呢，你覺得自青州應該被白國接管嗎？”段紹同問。

小招答非所問：“這里跟白國挨著，特別近——再說，就算沒有白國，肯定也有別的國?！?/br>
“那你覺得自青州應該被別的國家接管嗎？”段紹同又問了一遍。

小招還是答非所問，東張西望，顧左右而言他：“黑國都不要這兒了……”

段紹同叫他名字：“小招?！?/br>
“我不知道?！毙≌姓f。他抬起頭來，眼神不甘：“老爹說的對，大家應該過正常的生活?？墒俏乙呀洸徽６炅??！彼钗豢跉?，情緒爆發出來：“我從出生起就是不正常的，我的出生就是不正常的！”

“沒有，”段紹同說，“你很好，我一點兒也不覺得你跟我以前遇到的人有什么不同?！?/br>
小招使勁吸吸鼻子，沒說話。

段紹同又說：“老爹一直都想讓這里跟外面一樣，學校啊動物園啊，都是他給孩子們辦的，他還說你是區小學的第一屆學生，你當時學習很好?！?/br>
小招低頭沉默，半晌他才說：“你們來之前，大家明明也能過得很好?！?/br>
段紹同說：“我們現在可以讓大家過得更好?！?/br>
小招搖了搖頭：“不會的，不會再有第二個自青州了?！?/br>
段紹同沒急著接話，他抬手看看腕表，說：“再過一會兒，就到新年了?！彼呐男≌械募绨颍骸靶履晷職庀?，一切都會好起來的?！?/br>
小招想到果子，眉頭緊皺，使勁閉著眼睛不讓眼淚掉出來。段紹同見狀，伸開胳膊把他擁在懷里，輕輕拍撫他的背。小招吸了吸鼻子，輕輕把他推開，把眼淚憋了回去。段紹同脫掉手套，摸摸他的臉：“你又發燒了，別在外面站著，到里面去?！?/br>
小招用力搖頭，甩開他的手。他眼角還噙著淚，視線有些模糊，小招用手背蹭蹭眼睛，說：“我今天話好多，我說了好多胡話?！?/br>
段紹同說：“你生病了?！?/br>
小招吸吸鼻子，眼圈紅紅的，問：“你也覺得我說的是胡話嗎？”

段紹同笑了，說：“如果這是胡話的話，你可以多說點兒?！?/br>
“我沒什么好說的，我的話都說完了?！?/br>
“那很好?！倍谓B同說。

雪越下越大，大雪降下來，人反而感覺不到有多么寒冷了，厚雪為被，蓋在他們身上。小招頭發上落了雪，帽子里也全是雪，段紹同也是，二人頭頂都白了。在下雪天結婚是件很浪漫的事兒，雪落在頭發上，有白頭偕老之意，小招想，如果店員在這時候跟餛飩攤大姐求婚，那該有多感人啊。他的視線越過段紹同，望向后面的小禮堂，那里看起來依舊很熱鬧，隱約還能聽見笑聲傳出來。

小招望著小禮堂，說：“我想起來我還有句胡話沒說?！?/br>
“什么胡話？”段紹同問。

小招張了張嘴，他想問段紹同那我們算什么，到最后他也沒問出來，上下嘴唇一碰，說：“新年快樂?！?/br>
“好的，”段紹同聲音含笑，“你也新年快樂?！?/br>
小招抓抓頭發，抹了一手雪，他有些尷尬地拍拍頭頂，把雪拍落，這才問道：“那個，你家在哪兒？啊，我的意思是，你的城市是什么樣兒的?！?/br>
“白國的首都，是個海邊的城市?！倍谓B同說。

“我沒見過海?！毙≌姓f。他想起老爹千辛萬苦從外面帶回來的那只海鷗，這鳥長途跋涉進了大山，沒什么生氣，小招便理所當然地讓它進了自己肚子，于是他又問：“海鳥叫起來是什么聲音？”

段紹同看著他：“你去看看就知道了?！?/br>
小招還想說點兒什么，可他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最后甩了甩手，道了聲“再見”，往山下走去。這次段紹同沒有挽留他。下山的路是一段坡路，剛開始還好，往后突然陡下去，再趨于平緩，下山比上山省力，但并不好走，下山很難，尤其是坡度陡的地方，身體不由自主地想要往前沖，你也知道沖得太快會摔倒，但還是會被重力往下推。小招開始步子邁得很小，小心翼翼地走，他走了幾步突然什么都不管了，大步向山下跑去。雪層已經不算薄了，踩上去的時候，有嘎吱、嘎吱的聲音。忽然他腳下一滑，也可能是雪層下有什么東西絆住了他，小招身形一抖，撲倒在地，在雪坡上滑出一米多的距離。這一跤讓他想起來自己來這兒的目的，小招連忙回頭去看，遠遠望過去，大雪中的小禮堂看起來很寧靜，他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又轉身往回跑。

雪還在下，雪花落進眼睛里，眼睛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