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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然記得。他前半生自問行得正坐得直,卻過了一段兒一來外人他就回避不見的日子。沒有原因,也沒有非這么做不可的必要,但當時他們就是這么做了,并且配合良好,從未想過改變。這讓他曾一度感覺自己像是金屋里的嬌,金絲籠里的雀兒,又數次勒令自己停止胡思亂想。他雖羞于對外人談及,但絕對此生難忘,怎么可能不記得?邵北:“那時萬寶閣無器閣對你大門敞開,別人在南澗閉關參道,你在南澗折花賞月。整座無量山任你來去自由,我從未問過你怎么進山的,”“你……”陸晨霜踩進他的圈套想收回腳卻太遲,又差點昏過去。“莫非我可欺,昆侖山派就不可欺?”邵北盤腿在陸晨霜床上坐得端端正正,一振衣擺,好整以暇道,“只有陸兄能放火,不讓百姓點燈了?!?/br>“……你!”陸晨霜很快發現,自己是真的生不起氣。原因無他,實在是他沒力氣生氣。小師叔憐侄心切,不知拿了多少錢出來給他治病,那秦山來的仙醫收多了錢,自然凈撿好聽的、寬心的話兒說,什么靈力不散啊、經脈暢通無阻啊、從床上爬起來也沒人比得上他體格啊等等。事實上,陸晨霜躺著時奄奄一息,魂不附體,這一坐起來腦子一陣一陣地發昏,眼前眨一下就是一片黑,體力更是大不如前,就連說話的力氣也是說一句少一口氣的。他就算死,也要把要緊話問明白了才能瞑目。陸晨霜:“我問你,你是否引妖氣入體?和丁鴻一樣?”“我沒有?!鄙郾币ё钟行┯昧?,可見發自肺腑,“我說過,我和丁鴻不一樣,我永遠不會和他一樣。我之所有,遠高于他之所求,不要把我和他相提并論?!?/br>丁鴻好歹也曾世人皆謂仙門奇俠,邵北這大言不慚的勁頭叫陸晨霜有點兒想替他害臊。他顧不得關于“昏迷剛醒”的話語前不搭后自相矛盾,問道:“我聽聞你在論武大會中被一籍籍無名之徒一劍刺入胸口,可有此事?”若不是修妖道入魔,變得像丁鴻那般神志不清,邵北如何會被一無名之徒刺傷?邵北道:“你也說是‘籍籍無名之徒’了,若那人真是籍籍無名功夫平平之輩,他如何能通過初選,如何傷得了我?”說的不就是這個事兒么?陸晨霜也想不明白。邵北是吃了一點兒入門晚的虧,又吃了一點兒沒有師父教導的虧,功力、修為不及他當年入山時深厚,但怎么可能來個人就把他捅了?那豈不是宋衍河的招牌名聲都被砸了?他悉心喂招的半年有余還不及鄉野村夫的胡亂招式?這顯然不可能。“依我看,那人不是被奪舍,就是受巫蠱之術cao縱,又或是借尸還魂?!闭f到這兒,邵北有些置氣地瞥了他一眼,“總之,我早就與你說過,為求傳承,太白結界中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也就只有你還謹守著一人不可二入太白的規矩,別人不會這么老實?!?/br>陸晨霜剛順了氣兒又被他氣上頭:“你的‘各顯神通’里也包括使妖法?”邵北:“我沒有?!?/br>陸晨霜:“你這看起來全無曾受重傷之態?!?/br>“論武大會中,我先是中了一劍,所幸偏了要害,后來又被陷阱炸傷,最后誤吸毒氣,這才不得不退出了結界?!鄙郾蓖χ钡难乘闪藙艃?,將自己雙臂搭在膝頭,露出一絲疲態,“其實我剛能下床不久?!?/br>太白結界內的毒氣陸晨霜是見識過的,那哪里還是“毒氣”,分明就是攫住人的口鼻往肚子里灌致毒之藥。尋常時候還能閉氣抵御,可一旦身上有傷口,那毒氣入侵起來便毫無阻攔。換做別人,此刻早變成牌位了。陸晨霜視線恍惚,看著眼前人不太清晰,想道一句萬幸,又覺太過匪夷所思,問道:“你真的沒有引妖氣入體?”邵北搖搖頭,拿起床邊流光劍,道:“你看著?!?/br>陸晨霜一看,真的開了眼了。他昏迷時,師弟們知道流光劍劍靈與他心意相通,是他的心愛之物,所以一直將劍放在他床邊。但不知流光是不是也睡迷糊了,從前一把出了名的脾氣大、極有風骨口碑的劍,居然被邵北輕輕一抽就出了鞘。陸晨霜看看空蕩的劍鞘,目瞪口呆。邵北在指尖劃了一道,體內不明所以的血慢慢流啊流,流到傷口處出了門才發現形勢不對,趕緊招呼后面的血停停停停停!當然停不住。于是凝成了圓溜溜的一大滴鮮紅,順著指紋“啪”落在陸晨霜被子上。邵北伸手將傷口展給他:“看?!?/br>血是真血,傷是真傷,流光所割,毋庸置疑。邵北挽起袖子,在自己左臂上輕劃了一道,又是一筆殷紅:“看?!?/br>接著他用持劍的右手直接握了一把流光劍身,攤開手心:“你還想看哪里?都可以?!?/br>陸晨霜哪兒也不想看了。他剛才手慢、嘴拙,沒有攔住,眼下只想找些什么給他把傷口裹上。邵北忽伸一根手指貼在唇上:“噓?!?/br>“啊——哈——!”屋外院中有半大小孩兒打了個哈欠,碎步朝陸晨霜房間走來,“快點快點?!?/br>另外一人道:“糟糕!兩個時辰沒翻大師兄了,不會出事吧?”打哈欠那人道:“能出什么事?大師兄又不是餅,還能烙糊了不成?天亮還早,翻完了大師兄咱們還能回去睡會兒?!?/br>陸晨霜:“……”師叔這都是從哪撿回來的熊孩子?“陸兄,明晚見?!鄙郾泵虼窖谛?,一甩廣袖。他剛要做個不知名的法,又想起些什么,停了手輕聲問道:“明晚你還在嗎?”陸晨霜左右看看:“這是我的廂房,我不在這兒我還能去哪?”“那好?!鄙郾毕竦昧嗽S諾,滿意地莞爾一笑,眼睫之間流落的一絲微光柔得叫人幾乎想伸手去接,“一言為定?!?/br>第50章陸晨霜白日里洗了個澡,吃了個飽,心不在焉又忍無可忍地指點了幾個傻乎乎的新入門小師弟練功。他原想找人問點事情,但左右都是剛入山不久的小家伙,一問三不知,年紀大些還在山中的又是些外門弟子,對他想打聽的事情知之甚少。別無他法,陸晨霜只得取羽箋來看。論武大會初選中,楚世青和蘭若歌聯手使子午峪遮日蔽空,布出了好大的陣仗,而邵北一眼找出關鍵,揮手化去了術法,接著鋪開金光羅盤,頭頭是道地跟主事細數此季此地應當能見到些什么星宿,又算今夜此峪過云幾叢,繼陸晨霜的兩位師弟之后獲得了玉牌。棲霞術法固然有些精妙之處,他二位師弟的劍術也十分了得,但或許是陸晨霜這些年見多了天翻地覆的手段和逞兇斗狠的角色的緣故,他覺這場初選真正叫人驚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