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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出山游玩,現在玩夠了,備輛馬車,把他送回家?!?/br>宋衍河對昆侖山派的擠對從來不體現在錢財上,他說叫人備馬車,手下門生當天便給陸晨霜備了一輛結實寬敞的雙轡馬車。車輿廂內放了熏香軟墊、鋪著繡花勾金被,多是大戶人家的夫人、大小姐乘坐。陸晨霜口不能言,身不能動,氣息紊亂,急火攻心,躺在其中數次昏迷,醒來睜眼一看牡丹花車頂,想起宋衍河那句“陸大少爺出山游玩”,頓時又氣暈過去。若是御劍而來,自然不必管昆侖無量之間的道路如何行走,可趕車的人就沒那么博聞廣識了,能識其中一段路不走偏差已是不易。到了不認識的地方,車夫多半會將剩下的銀子付給下一個車夫,讓乘車人換車而行。剛開始幾個車夫聽說是無量山派送來的,伺候得還小心些,越往后換的人越敷衍對付。陸晨霜躺的車從雙轡變成單轡,再變成雙轅、單轅,身上的鋪蓋也從錦緞變成了棉被、麻被,草席。待幾個月后到了昆侖山附近,他已經躺在一輛木板騾車上,身下墊著幾個破舊麻袋。流光就在手邊,隨車在山路上顛蕩得叮咣作響。這樣仿佛廢銅爛鐵的聲音,流光劍從前決然不會發出。陸晨霜的手腳乃至大半靈力漸漸恢復,可他一丁點兒想動彈的欲望都沒有。夜路不太平,車夫每逢日落便要尋住處,陸晨霜連車也不下,只在車廂或板子上靜靜躺著。荒郊野嶺他躺過,馬棚車道他也躺過,不知沐浴更衣為何物,雨倒是淋了幾回,整個人宛如泥雕土塑,不辨真容。車停在昆侖山腳,車夫問他:“從哪面上山,路能好走些?”當日請師父下帖約戰各方豪杰,他打的是所向披靡的主意,約定日期之間相隔極短,地域臨近的州府甚至只有一日之隔。約戰不到視為畏戰認輸,現下所有約戰他都已錯過,剔去些婉拒邀約的,想來在這天地之間,他還未出手,敗績就已逾五十場了。無顏再拜昆侖師祖。陸晨霜:“把我放地下,你走罷?!?/br>時近嚴冬,滴水成冰。車夫一聽能拿錢走人提早回家不亦樂乎,立起車板來,像卸貨似的把他倒在了路邊。雖說到了昆侖山腳,可整個昆侖山綿延數百里,上山的路也不下百條,只看眼前一塊荒地,陸晨霜亦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闔眼躺了許久,他身邊有人喊道:“大師兄?醒醒!大師兄!”找到他的人是二師弟謝書離:“大師兄!師父遣我和三師弟出來尋你,我挨個車夫打聽,找了你幾個月,可算找到你了!你怎么樣?”陸晨霜嗓音沙?。骸安槐毓芪?,我躺一會兒?!?/br>“你這都躺多久了?身上已涼透了!還躺?”謝書離伸手拽他起身,“起來,我背你回去!”陸晨霜任他拉拽,一動未動:“宋衍河布陣于劍上,任我有多少靈力都能盡數吸收。流光被封,此陣不可解?!?/br>“我知道?!敝x書離撿起流光劍,“宋衍河那廝親自上門來,說是雙方有些誤會,他那個徒弟醒來后說了,并非是你叫他跳崖的,你在他們山里只是不知他家規矩,也不是故意御劍。你跟我回去,我傳書給無量山派,宋衍河見信立即就過來解了流光的封印。大師兄,快起來,好不好?”陸晨霜:“當真?”“千真萬確,真是真得不能再真了?!敝x書離把人拖了起來,“姓宋的剛把你送走三日,他徒弟就轉醒說了實情??墒悄阋惠v車換一輛車,唉,那些駕車的也沒個固定驛站,難找得很,但凡少倒換兩次車,我早就追上你了!大師兄,我找得你好苦啊,快隨我回去!”宋衍河言出必踐,第二日果真到了昆侖,隔空點一靈符擊出便解了陣法封印,可陸晨霜仍遲遲感受不到流光的回應。陶重寒此前是看在陣法未解的份兒上才一忍再忍,這一看陣法雖解,可流光劍靈卻依舊未醒,頓時怒火沖天,兵刃相向。二人一個是在自家靈脈之上,山風雪雨悉聽尊命,另一個則是萬物為劍,天幕之下皆為己道,這一打起來,沒完沒了。忘了是第四日還是第五日,兩人打得天下皆知,猶未停手。直到宋衍河的師弟李道無親自捧了十把好劍,爬了昆侖數千級臺階來上門賠禮道歉,這事才算暫時作罷。后來外人談及此事,常是風輕云淡,有說有笑——“這件事,兩邊各占一半對錯,只是不巧最后陣法解得太晚了些。劍靈需吸靈氣才能休養,被封那么久,可不就是醒不過來了么?說不定劍靈已經散了?!?/br>“人家無量掌門和掌門師弟千里迢迢親自上門,這是多大的面子?確實是誠心道歉?!?/br>“毀了一把劍,人家倒賠了十把,每一把都是名匠開鋒,價值萬金啊?!?/br>“就是,禮也賠了,錢也賠了,大家同道中人,面子上過得去就行了?!?/br>“挑把好劍,抓緊時間好好修煉,將來還是前途無量?!?/br>只有陸晨霜才明白,佩劍就在身邊,卻一封不醒,連劍靈是什么時候散的都感覺不到,是何種心情。這真的是一把或十把劍能彌補的事?宋衍河絕不是好相與的人,師父和他再打起來即便不吃虧也要兩敗俱傷,當時陸晨霜環顧了一眼所謂的“大局”,從李道無送來的劍中隨便挑了一把拿進房里,掛了起來。從始至終,一言未發。自那日起,他手中拿的還是流光,練的還是從前的招式,休息時依然把流光插在雪地里對它說話,一如下山之前。……想到這兒,陸晨霜居高臨下睨著邵北,意圖用眼神讓他自慚形穢、膽戰心驚、悔不當初,夜不能寐。可他萬沒想到,邵北這罪魁禍首,居然還有膽跟他對視回來?邵北身著輕衣薄衫,直直看進了陸晨霜的眼底,仿佛正端詳著黃昏之中那雙眼里自己的影子。他輕嘆了一口氣,道:“兩年……若是我能賠你,莫說兩年,二十年也行?!?/br>陸晨霜:“……”這些年來關于邵北的消息,陸晨霜無不是從別人口中得知的,尤其是他的師弟們,因當初流光劍的事,故分外熱衷于在外面聽了無量山派的小道消息然后跑回來傳話給他聽,想來邵北愛翻“除魔衛道錄”之類的江湖排行榜找他的名字,大概也是這樣的心情?說起來,兩人沒有直接交流,關系絕不熟稔,甚至談不上相識,更不可能有聽出對方話中深意的默契。但不知為何,陸晨霜在心里搓著下巴思索:邵北話里說的,究竟是“賠”呢,還是“陪”?順著他們之前談的話,邵北應當是思及往事,想起兒時一語之失讓他蒙冤,于是表達內心有愧,那應當是“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