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顏血清菊(05-08)
火旁梳理整齊。 4V4V4V點 07 子微先元爬進來,兩手捧著一片折成船形的芭蕉葉,討好地說:「我接了點 凈水,燒了給你喝?!?/br> 鶴舞無可無不可地說:「放下吧?!?/br> 子微先元放下蕉葉,忽然鶴舞素手一展,銀針發出一聲銳響,落在子微先元 的左手上。 「喔喔!」子微先元痛得哀嚎起來。 「叫什么叫!」鶴舞惡狠狠地說:「又沒扎到你!」 子微先元這才發現鶴針是落在指縫中,一點油皮都沒擦到。子微先元剛松了 口氣,鶴舞咬牙問道:「剛才你是不是在外面偷看了?」 子微先元剛才的確是趴在樹隙上偷看鶴舞換衣,但這會兒打死都不能承認。 他正容說道:「不許胡說!我子微先元是那種人嗎?」 「你再說一遍!」 「沒有!絕對沒有!」 鶴舞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撇嘴道:「沒膽鬼!作了還不承認——你臉上怎 么回事?不許摸!」 鶴舞抄起把水,在空中一抹,那水停在半空,仿佛一面波光粼粼的水鏡。子 微先元這才看到自己臉上印著兩條青綠色的泥印,只有眼睛那一線是干凈的。明 顯是子微先元剛才趴在樹隙上偷窺,把樹皮上的青苔沾到臉上。 鶴舞拽住子微先元的耳朵,咬牙切齒地說:「這是怎么回事?」 子微先元先是瞪目結舌,然后板起臉,強辯道:「我是撞樹上了!」 「還敢撒謊!」鶴舞氣惱地說道:「說!你看到多少!」 「其實也沒有多少……」子微先元看著鶴舞的臉色,連忙改口,「我是想上 去接水,不小心滑了一跤,不小心把臉摔到樹上,你說我怎么那么倒霉,正好不 小心摔到那里,又不小心看了一眼。我真不是故意……」 「再撒謊!」鶴舞厲喝道。 子微先元一口氣飛快地說道:「是的我看到了你真好看但我馬上就忘了?!?/br> 子微先元換了副表情,柔聲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一起玩,白天 在一起練功,晚上在一張床上睡覺,還用一個杯子喝水。有一次我們去游泳,鸛 辛、祭彤、我,還有你,都脫得光光的……」 「游你個頭!」鶴舞嬌叱著一拳砸在子微先元眼窩上,「那時候我才五歲! 六歲我就跟師父一起睡了!」 子微先元努力眨著被打黑的眼睛,「是啊。我只是有一點點好奇,不知道你 長大了是什么樣……好像變化挺大的……」 「呯」,子微先元右眼又挨了一拳。 一覺醒來,外面雨已經停了,子微先元與鶴舞都是精于煉氣的術者,在樹棚 休息一夜,便神完氣足。鶴舞仍冷著臉,對他不理不睬,子微先元只好輕手輕腳 地爬出樹棚,心里盤算著怎么哄她開心,再怎么去找鸛辛與祭彤。 頭頂不時有雨滴滑落,初升的陽光下,濕透的森林升起輕煙般的霧氣,四周 寂無聲息。 子微先元舒展了一下身體,忽然手上一涼,一滴水掉在手背上。子微先元不 經意地朝手上看去,眼神突然變得鋒利。 那并不是一滴透明的水珠,而是一滴鮮紅的血跡。 子微先元霍然抬頭,眼睛像被烈火燒炙般猛然一跳。 在他頭頂的大樹,懸著一具赤裸的女體。那女子四肢張開,仿佛正凌空飛翔。 她兩手被木楔釘在樹干上,腕、肘關節扭曲,似乎被人擰碎,雙足卡在樹杈中。 她身無寸縷,兩只豐挺的美乳高高聳起,飽滿的乳球被人戲謔地用枯枝貫穿,乳 rou鼓起。 致命的傷勢則來自腹下。她白嫩的陰阜向外突起,大腿間柔軟的花唇仍帶著 少女嬌嫩的紅艷,此時被擠得圓張。一根手臂粗的樹枝從她下體捅入,還未剝去 的樹皮上淋淋漓漓淌滿鮮血。那樹枝有人許長短,穿透了少女整具軀體,一直從 她張開的紅唇間伸出。削尖的枝干上沾著血淋淋的血絲。 鶴舞剛從樹棚內出來,子微先元回手將外衣遮在她頭上,低聲道:「別看?!?/br> 鶴舞立即停住動作,她目不見物,直到子微先元溫熱的手掌握住她的手,心 里才安定下來。 「出了什么事?」 子微先元冷靜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夜異死了?!?/br> 鶴舞身子一顫,手指緊緊抓住子微先元。 子微先元道:「我上去看一下,你在這里等我?!顾÷暟参康溃骸肝揖驮?/br> 旁邊,別怕?!?/br> 子微先元身體筆直升起,直到兩丈的高空,然后伸手攀住一條細軟的樹枝, 懸垂下來。夜異凄慘的尸身觸手可及,他卻不敢伸手。躍到樹上子微先元才發現, 被削下的樹枝并沒有丟棄,那根帶著枝葉的樹干被整根捅進夜異臀間,只有幾片 沾血的綠葉,從少女血rou模糊的菊肛中露出。 夜異身上并沒有打斗的痕跡,似乎是一出手就被人擒下。折斷的手腕和肘部, 完全是出于折磨的目的。她下體淌出的鮮血已經略微凝結,但色澤鮮紅,顯然不 超過一個時辰。 子微先元不由想到,那時自己還在樹下酣睡,原以為已經離開的夜異,卻被 人擄到近在咫尺的樹上,用殘忍的手段虐殺。子微先元無法想象夜異當時的恐懼 和傷痛,也許他一抬頭,就會看到這個邀請他去碧月池作客的少女正在經受怎樣 的折磨。 子微先元咬緊牙關,眼角微微跳動。無論兇手是誰,分明都是針對他而來。 否則不會故意將尸體懸在這里。那么兇手又為何要向他示威? 思索間,夜異眼睛忽然一動。子微先元心頭猛然一窒,接著扶住她的肩膀。 夜異艱難地睜開眼睛,她口中涌出血沫,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樹干從她下 身貫體而入,一直插到喉頭,卡住她的舌頭和牙齒。但這會兒又不敢移動她的身 體,若拔出樹枝,她必死無疑。 子微先元心里掀起滔天怒火,那個不知名的兇手施出這樣殘虐的貫體之刑, 施暴時還細致地避開最致命的要害,夜異生機已絕,卻又一時無法死去。子微先 元自負機智,此時也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的生命在痛苦中一點一點流逝。 夜異努力動著嘴唇,似乎要說些什么。子微先元深吸了一口氣,穩住心神, 說道:「你不要開口,我來說,如果對你就眨眨眼睛?!?/br> 「你有話對我說?是關于兇手的?」 夜異微微眨了下眼睛。 「可我不能拔出來……」子微先元輕聲說:「一動你就可能會死?!?/br> 夜異兩眼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眼中流露出依戀、乞求,還有急切的目光。 子微先元心里一顫,捕捉到夜異的心意,「你知道他們是誰?你留下了證據?」 夜異用力眨了下眼,目光側向一旁。子微先元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最后落她 右手上。子微先元怕加重她的傷勢,不敢拔出木楔,只好輕輕朝她掌下摸去。入 手的物體又細又涼,子微先元輕輕一扯,發現那物件赫然是一條銀白色的細鏈。 碧月池月女的秘法護鏈! 子微先元把護鏈拿在手中,「你把訊息都藏在這里面?」 夜異使盡全身力氣,才眨了眨眼。 「只有你們的祭司能夠解開它?」 夜異越來越虛弱,眼神也漸漸渙散。 子微先元斷然道:「我會親手把秘法護鏈帶回碧月池,放到大祭司座前。我 子微先元以先祖蒼龍的神威起誓:無論兇手是誰,我都會殺了他,為你報仇!」 夜異唇角微微動著,想笑,卻沒笑出來,她無比留戀地望著子微先元,忽然 身體一動,口中和下體同時鮮血迸涌。那血仿佛開閘的泉水,順著她雪白的大腿 直淌而下,直到將樹身染得血紅。 ************子微先元坐在新修的墳堆旁,良久說道:「傳說 受了枉屈死于非命的人,尸體都很干凈。直到遇上親人,才會流出大量的血?!?/br> 鶴舞合掌祝禱,過了會兒,她起身道:「你的誓言夜異meimei精魂已經感知, 再不用流連人世間。此際已升上九霄,化為星辰,與天地同在?!?/br> 子微先元長嘯一聲,拂衣而起。 「我要去碧月池?!?/br> 鶴舞掠了掠頭發,「我和你一起去?!?/br> 大雨初晴,天地間一片新綠。兩人衣袂飄飛,在林梢御風而行,宛如一對翩 然飛舞的云鶴。 「你在想那個兇手嗎?」 「沒有?!?/br> 那個兇手并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唯一能夠推斷他身份的,只有他的手法。遠 遠超越常人的冷靜與細致,仿佛不是行兇,而是在完成一件作品。 但這實在不算是一條很有價值的線索,在南荒,至少有十個部族還崇尚人祭。 每年耕種前,將一對男女肢解,鮮血瀝于土地,尸塊埋入田野,以此祈佑豐產, 至今仍是某些部族的習俗。因此在南荒,精于殺人,甚至以此為生的巫師絕非少 數。 子微先元并沒有多想兇手,只要把護鏈送到碧月池,一切都會知曉。 「我在想生死?!棺游⑾仍溃骸缸蛱爝€活生生的人,今日就與泥土化 為一體。我在想,如果換作是我呢?埋在地下那個是我——不再呼吸,不再走動, 最后連精魂也被天地吞噬。只剩下一片黑色?!?/br> 「修行是為了超過生死,可即使與天地同壽,天地殞滅之后呢?修行者都想 長生,可如果修成,看著親友一個個死去,最后只剩下你孤零零一個人,難道會 開心嗎?」 「宗主說,超越生死,就不會再去在意生死。人世間的生老病死,也如日出 日沒般習以為常,那就是太上忘情的境界??商险婺芡??可忘了情的太上, 與冢中的枯骨有什么差別?」 子微先元悶悶不樂地說道:「活過,又死了——一路匆匆,只在生死之間行 走。真短?!?/br> ************傳說神祇還在大地漫游的遠古,一個女子走進南 荒的沼澤,在一個月光轉為碧綠的夜晚,與月神邂逅。伴隨著月神的祝福,她生 下了十個女兒,其中最美的一個,在月夜祭典上被月神選為圣女。這些帶有月神 血裔的美貌女子,在漫長的歲月中一直是部族的主宰。而月神降臨過的池沼,也 成為碧月族的圣池。 在百越諸族的傳言中,碧月族的月女被認為是yin蕩的化身。這是對碧月族習 俗的誤解。碧月族的男女很少組成家庭,居住在月神祭壇外圍的月女們,擁有任 意擇偶的權力。這種習俗與其它南荒諸族格格不入,但倒轉過來,正如百越國教 昊教的神官們,可以任意挑選供奉的女子一樣,只不過一是男子,一是女性。前 者倍受崇羨,后者卻倍受歧視。 與月女相反,居住在月神祭壇的圣女必須保證貞潔,因為她們是月神的妻子。 由圣女而成為大祭司,意味著她是部族榮耀的化身,同時也是部族的神祇.任何 對圣女的冒犯,都被認為是對月神的褻瀆。 在子微先元想象里,碧月池就和南荒大多數沼澤一樣,是一片渾濁的泥潭, 里面長滿腥綠的水生蕨類,漂浮著骯臟的白萍,到處是兇殘的鱷魚出沒。直到踏 入碧月族棲居的池澤,子微先元才發現自己錯得有多么離譜。 碧月池并不是一座池沼,而是無數大大小小的池沼相連,那些池沼是如此晶 瑩,仿佛滿地散落的珍珠,光彩奪目。每座湖沼都水源豐富,大的方圓超過千步, 小的可一躍而過。池水清澈,有的靜如古鏡,有的則涌珠吐玉,陽光下宛如仙境。 4V4V4V點 最讓他意外的是,池沼周圍生長著無數巨型榕樹,巍峨的樹身舉頭望不到頂, 枝蔓蜿蜒披靡,一棵樹就如同一片森林。樹身寬若城墻,所有枝條連為一體,根 本無法分清哪是主干,哪是叢生的旁枝。而碧月族人就在這樣的巨樹中建起屋宇, 用木梯和吊橋連接,形成一片城市。 月神祭壇位于一棵古老的榕樹頂部,這棵巨榕獨自生長在一座湖沼中央,濃 綠的枝葉宛如碧云,覆蓋在清瑩的水面上,葉間垂下無數枝條,浸入水中。中間 的樹干就像一座山峰,樹周用藤蔓結成旋梯,翠綠的藤蔓上開滿了紫色的花朵, 花間長著金黃的花蕊,芳香四溢。遠遠看去,龐大的樹冠仿佛飄浮在水上??梢?/br> 想象,到了夜間,天空灑滿繁星,月光透過枝葉,帶著清涼的綠意浸潤在水中, 水光、星光、月光交相映照,該是怎樣的美景。 鶴舞一手捂住胸口,眼中閃動著驚喜的光芒,良久才長出了口氣,說道:「 真是太美了,我都透不氣來?!?/br> 子微先元張開雙臂,任由掠過湖面的輕風拂起衣衫,長嘆道:「不到南荒, 怎知世間有如此美景?難怪碧月族戀棧此處,如此美景,一生足矣?!拐f著想到 夜異再也無法看到故土的風景,他不禁心里一緊。 為二人領路的是一個少女,聽到兩人稱贊自己的家園,她嫣然一笑,用婉轉 的聲音說道:「請隨我來?!拐f著當先踏入湖中。 子微先元與鶴舞愕然看著那少女,只見她半身沒入水中,仿佛走在平地上一 般從容。 「原來湖水這么淺的?」 子微先元走進湖里,便發現自己錯了。落腳處并非湖底的泥沙、卵石,而是 一條隆起的樹根。鶴舞跟在后面下水,只覺得這條別開生面的水下樹橋,比尋常 橋梁更舒適自如。 此刻是正午時分,陽光映照下的湖水極清極靜,暖暖的,不帶一絲寒意,走 到里面,整個人都變得輕逸,像要飛起來般愜意。 少女走到湖水中央,轉頭道:「這里可以浸沐的?!?/br> 少女解開長發,彎腰沒入水中,子微先元與鶴舞學著她的樣子,用湖水洗去 一路風塵。到了樹下,幾人坐在湖旁潔白的圓石上,暖風輕拂,不多時衣衫便干 了。 這里已是禁地,那少女自去稟告,子微先元與鶴舞就在樹下等候。鶴舞道: 「我以為圣地都像昊教的崇神宮,翼道的十羽殿一樣神神秘秘,外人連看都不能 看一眼。沒想到碧月池會是這么平易?!?/br> 子微先元卻覺察出此處并不像外觀看起來一樣平靜,自從進入湖中,他的靈 覺就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壓制,大幅削弱。從樹身的厚度可以推斷,這棵巨榕比他 想象中還要古老,在樹根周圍的湖水深處,似乎有一個龐大的法陣,在以令人難 以察覺的速度緩慢動轉。如果守衛祭壇的祭司認定他是敵人,也許他永遠也無法 登上古樹。 鶴舞朝四周張望著,說道:「月女住在那邊嗎?」 這座碧月族的圣池周圍同樣生長著茂密的榕樹。雖然不及月神祭壇的古榕龐 大,也是枝條茂密。月族的女子們隨著樹勢高低,在樹身上開出房間,所有的樹 門都朝向湖沼中央的古榕,每個門洞都切出一個半圓的露臺,欄桿上開滿紫色的 蝴蝶蘭。 子微先元道:「是的。那是月神之女的居處,與世間最華麗的宮殿相比也不 遜色?!?/br> 08 引路的少女請兩人進去,「碧琴祭司在里面等候?!?/br> 沿著開滿鮮花的旋梯行走,鶴舞開心得幾乎要飛起來。旋橋盡頭是一處半圓 的露臺,這處露臺位于古榕中間,離腳下的湖水將近十丈,立在露臺上,周圍的 景色盡收眼底。 從露臺正中的門洞進去,是一座寬敞的樹廳。子微先元原以為這些樹屋都是 用利器直接在樹身中開鑿出來,進到廳內才發現里面沒有任何砍切的痕跡。不知 碧月池的女子們用了怎樣的法術,使樹身從中裂開,自然生長成這樣的大廳。 碧琴祭司立在廳內,她年約三十,穿著湖綠的衣衫,姿容婉靜。碧月族的女 子都擁有白皙的肌膚和明媚的大眼,五官分明。相對于南荒其它部族的女子,她 們身材更為高挑,四肢修長。由于對月神的崇拜,她們從不紋身,時刻保持肌膚 的潔凈,衣著也顯得十分素雅。 碧琴祭司有些訝異地看了鶴舞一眼,似乎驚訝于她的美麗,然后柔聲道:「 兩位客人從遠方而來,一路辛苦?!?/br> 子微先元一揖到地,恭敬地說道:「我們來自瀾山云池,希望能在月神的祭 壇拜見你們尊貴的大祭司?!?/br> 碧琴祭司道:「碧月池的祭壇從來沒有外人踏入過。也許我可以將你們的善 意轉告給月祭司?!?/br> 子微先元絲毫沒有流露出失望的表情,說道:「是這樣的。我們剛從梟峒來, 在路上遇到來自圣池的月女?!?/br> 聽到梟峒,碧琴祭司神情頓時一震。子微先元取出秘法護鏈,小心地放在案 上,碧琴祭司霍然起身,「她們在哪里?」 子微先元將自己遇到夜異的經過原原本本告訴碧琴祭司,只是略去了她們被 分食虐殺的慘狀。 碧琴祭司顧不得道謝,匆忙取過護鏈,說道:「失禮了。請兩位在此等候?!?/br> 碧琴急急轉入內廳。鶴舞道:「本來還想能看到她們的月神祭壇,不知道該 有多漂亮。喂,」她壓低聲音,「大祭司是不是長得很美?」 子微先元道:「只有見過才知道吧?」 鶴舞嘆了口氣。 引路的少女進來奉上果疏。子微先元朝她笑了笑,「我叫子微先元,你呢?」 「夜穎?!?/br> 「夜穎……真是好名字?!棺游⑾仍⑿Φ溃骸复蠹浪臼亲≡谶@里嗎?」 夜穎對俊雅隨和的子微先元很有好感,道:「月祭司住在上面,樹頂是神明 的祭壇?!?/br> 「大祭司是不是很少露面?」 夜穎掩口笑道:「月祭司要祭祀月神,只在每年祭典時才出現?!?/br> 子微先元想起一事,好奇地問道:「圣女也在這里嗎?」 夜穎搖了搖頭,「沒有圣女?!?/br> 子微先元一怔,「沒有?」 夜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到七月才挑選啊?!?/br> 圣女是大祭司的繼任者,一般圣女繼任大祭司時,都會指定下一位圣女。子 微先元清楚記得,那支十年前的竹簡上曾記載過,碧月池除了大祭司,還有一位 豆蔻年華的圣女。 難道竹簡中記載的大祭司已經故去,由圣女繼任為新的大祭司,還沒有挑選 新的圣女?但記載中那位大祭司年紀并不大,即使十年后的現在也正值盛年,怎 么會突然故去? 夜穎問道:「你見過碧琳祭司她們嗎?夜異還好嗎?」 子微先元收攏思緒,低聲道:「她們出了些事?!?/br> 夜穎怔了一下,然后撫住胸口,「愿月神庇佑她們……」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透過廳門,能看到對面月女居住的樹屋上一盞盞燈次第 亮起,映出樹影中那些婀娜的身影。夜穎舉了盞燈過來,將廳內的燈一一點燃。 那些小巧的銀色燈燭懸在卷曲的藤蔓末尾,就像浮在空中一樣輕盈。燈內的 火苗并不大,卻光亮無比??吹阶游⑾仍闷娴哪抗?,夜穎道:「這里的池沼有 一種白斑鯖魚,用它的油脂燃燈,光熾明亮,而且溫度很低,不會引起失火。還 有,它沒有煙氣,點燃的味道像花香?!?/br> 子微先元聞了聞,「果然有花的香氣,很像百合。這里真和仙境一樣,不但 風景奇美,連魚都這么不俗,還有像meimei……」子微先元強挨了鶴舞從后面踢來 的一腳,涎著臉道:「……這么漂亮的人物,怪不得說這里受到了月神祝福?!?/br> 夜穎毫不掩飾地看著他,笑道:「你既然喜歡,就住下來好了?!?/br> 子微先元沒想到她會這么大膽,再想到碧月族都是女子擇偶,不敢再孟浪了, 客氣地笑道:「我真想留上幾日呢,可惜我們還有事,過幾日就該離開了?!?/br> 夜穎有些失望,「哦?!?/br> 子微先元用指尖觸了觸燈火,頓時燙的一縮。不過鯖魚油燃的燈確實與其它 火焰不同,溫度接近沸水,雖然燙手,但很難燒著其它物品。碧月族依樹而居, 最怕失火。用這種鯖魚油燃燈真是得天獨厚,連子微先元都有些心下羨慕,想著 能不能帶些回去。 子微先元正待詢問,碧琴祭司從內廳出來。面色凝重地說道:「月祭司請兩 位入內?!?/br> 內廳有一道向上的階梯,階梯完全是在樹內,外面看不到絲毫痕跡。階梯很 長,盤旋著向上升去,還有許多不知通向何處的岔路,木梯的紋理都被磨得光亮, 仿佛涂了一層琥珀,顯然經歷了漫長的歲月。 轉彎時,鶴舞拉住子微先元,悄聲道:「大祭司不是不見客嗎?為什么要見 我們?」 子微先元道:「也許是因為那條護鏈吧?!?/br> 「護鏈怎么了?」 子微先元摸著下巴說:「大概是解不開吧?!?/br> 鶴舞狐疑地看著他,「那是她們的秘法護鏈,大祭司怎么會解不開?再說大 祭司都解不開,叫我們去有什么用?難道你能解開嗎?」 「我當然解不開。不過……」子微先元貼在鶴舞耳邊,小聲道:「給護鏈再 加一道特別的禁制,我還是能做到的?!?/br> 鶴舞怔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她上下看著子微先元,恍然道:「你好卑鄙 啊……」 子微先元謙和地說:「哪里哪里。我只是盡力罷了。難道你不想見見大祭司 嗎?」 階梯盡頭是長長的門廊,兩側的樹龕里擺放著綠色的水晶雕飾。整座設置在 樹內的宮殿都沒有裝置門窗,只有了層淡綠的輕紗遮掩。穿過門廊,祭司挽起門 前的碧紗,然后悄無聲息地退開了。 子微先元與鶴舞踏入門內,只見眼前是一座圓形的大廳。大廳中間是一座晶 瑩剔透的水池,池沿用無瑕的白玉砌成。池前擺放著一塊平整光滑的白色長石, 上面放著夜異那條秘法護鏈。長石周圍還有幾塊充當座椅的白色圓石,通體瑩潤, 看不出絲毫雕飾的痕跡。 玉池上方的樹廳頂部,懸浮著一面透明的水晶圓鏡,透過水晶能看到一個圓 孔,筆直通向璀璨的夜空。大廳對面有一扇窗戶,窗前垂著碧煙般的輕紗,窗沿 虬盤著蒼青色的古藤,藤上盛開著碩大而飽滿的白色花朵。每朵花的花蕊都開出 另一朵花,連成長長一串,猶如雪白的豹尾。 一個白色的身影站在窗前,凝望著遠方天際初升的明月。她穿著瑩白的長袍, 背影仿佛月光般一塵不染。在她纖細的腰間束著一條絲帶,光潔的長發向上盤起, 露出象牙般潔白的玉頸,在她髻上束著一條銀鏈,上面嵌著一顆碩大的明珠,光 澤澄凈,宛如月華。她身材修長而挺拔,除了髻上的明珠,再沒有任何多余的飾 物,在月光映照下散發出圣潔的光輝,令人自慚形穢。 子微先元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他可以斷定,面前的女子就是竹簡上記載的 那位大祭司。僅僅是一個背影,就顯露出女主人傾城艷色,身為碧月族大祭司的 無上尊榮。只有習慣了掌握權力的人,才會有這種無言的尊貴。 一個柔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云池,是北方來的秘法方士吧?!勾蠹浪就?/br> 著窗外,淡淡道:「為何要到我們南荒?」 子微先元道:「云池一脈隨道而來,逐道而往,道之所至,雖萬里而不舍, 何況南荒?!?/br> 「什么是道呢?」 「道為水德,高下往復,圓轉如意。道為火德,依之則盛,違之則衰,循道 則明,離道則滅。水火相濟,即為大道?!?/br> 月祭司悠然道:「我聽過北方的秘法方士衍說五行。道既然為水火,那么木 呢?春來花木蘇醒,夏來隨處滋長,秋殞冬落——這是北方的道。南荒的樹木永 遠都是綠的,永遠只有春夏。南荒的道與你們北方的道不一樣?!?/br> 子微先元應聲道:「祭司所言只是小道,南荒的樹木也有生死枯榮,一花一 葉終有凋零,這才是天地大道?!?/br> 「這碧月池是否有枯殞的一天?」 話到此處已經是弓在弦上,子微先元心一橫,「有!」 「有嗎?」 月祭司轉過身,廳內忽然一亮,仿佛天際的明月涌入廳中。子微先元心頭震 顫,望著眼前艷光四射的女神,幾乎透不過氣來。 月祭司身材比他還高了少許,風姿綽約,狀若女神。柔軟的腰肢纖長動人, 身材修長婀娜。她五官精致之極,潔白的臉頰晶瑩如玉,散發出月華般的光澤, 夜間看去依然光彩照人。 子微先元暗叫一聲「不虛此行」,一面回視過去。月祭司的雙眸極富神彩, 子微先元從未見過這樣清瑩而深邃的眼神,在她眼前,仿佛天地萬物都無法遁形。 仔細看時,那雙美眸中,透出一抹異樣的碧藍,使眼前的女子了一絲神秘。 月祭司忽然一笑,就像明月穿云而出,令天地都為之失色。子微先元曾見過 足以銷魂奪魄的笑容,那多是一些邪派女子施展媚術,使人在不留神中被迷惑心 智。但大祭司的笑容沒有半點媚意,有的只是純粹的美麗。 月祭司掃了他一眼,說道:「你以為這些小術就可以難住我嗎?」 她揚手輕拂,秘法護鏈上那層異樣的藍光應手褪去,還原為銀白的光澤。 子微先元心頭震顫,他在夜異遣留的護鏈上設下禁制,并非出于惡意,三分 是為了見見芳名遠播的大祭司,另有七分是想試試碧月池的手段。沒想到大祭司 舉手間就破去了他的禁制,仿佛那只是一層微不足道的灰塵。 「我只是想看看是誰在護鏈上做了手腳?!乖录浪厩瀣摰哪抗饴湓谧游⑾仍?/br> 身上,莞爾道:「看起來風流文雅,卻有一副好膽量?!?/br> 子微先元苦笑道:「請大祭司恕小子無禮?!?/br> 月祭司緩緩道:「公子將護鏈帶到此處,碧月池深感大德,豈敢怪罪?」 她沉默片刻,輕嘆道:「夜異是死了么?」 子微先元點了點頭。 月祭司走過來,拿起護鏈,仔細看了看,然后把護鏈合在掌中,輕輕一按, 投入水池。 護鏈靜靜躺在水底,片刻后,一副淡綠的畫面,浮現在平滑如鏡的水面上。 那是一座茂密的森林,叢生的樹干和藤蔓在畫面中飛快閃過,顯然護鏈的主人在 林中疾奔。忽然間,畫面猛然一顛,整個倒懸過來。 月祭司看著水上夜異用生命留下的畫面。一段漫長的黑暗之后,一只手扯斷 了護鏈。夜異似乎處于極大的痛苦之中,握著護鏈的手指不住顫抖,她拼盡所有 力量,將最后一個意象注入護鏈。 那是一個高大的武士,魁梧的身材孔武有力,散發出逼人的霸氣。他的面孔 隱藏在一個巨大的黑色頭盔之后,只露出一雙兇悍的眼睛。水面上可以清楚看到, 他的瞳孔是紅色的。沒有絲毫感情的眼神,就像一頭直立的野獸。 「這是梟武士,峭魃君虞的軍隊多是這種裝束?!棺游⑾仍屑殞⒛歉碑嬅?/br> 印在心底,他有種預感,不久自己就將和這雙眼睛的主人見面。 水面的幻影漸漸散去,最后是夜異哀婉的眼神。 月祭司靜默良久,然后道:「她下個月才滿十六歲。那一天,夜異應該在月 神殿里度過。與每一個滿齡的月女一起,找尋自己中意的男子?!?/br> 「先元無能,未能衛護夜異平安?!?/br> 月祭司輕嘆道:「原怪不得你,是我讓她們去的。峭魃君虞……有那么可怕 么?」 子微先元將此行經過一一告知,連懷疑在峭魃君虞宮帳中有幸存的月女也未 曾隱瞞。 月祭司用心聽著,然后道:「他座下有多少梟武士?」 子微先元推算了一下,「我見到的不足二百名。但能占領盧依,至少超過一 千名?!?/br> 月祭司道:「碧月族已經許多年沒有離開過這片湖沼。我們崇奉月神,不愿 打破這里的寧靜。但現在——不祥的征兆已經降臨?!?/br> 月祭司眼中泛起逼人的神彩,「任何擁有鬼月之刀的人,都將是碧月族的敵 人?!?/br> 子微先元道:「現在看來,最可能得到鬼月之刀的就是峭魃君虞。大祭司明 鑒,諸秘御法宗已在百越玄司閣達成協議,將其列為共同的敵人。子微先元此行 是奉宗主之命,赴梟峒探測峭魃君虞虛實。數月內,敝宗將傾力南下。月祭司可 有意與我云池宗結為盟友?」 月祭司道:「碧月僻居南荒,與瀾山更是相隔千里。結盟之事,為我碧月族 計,只能舍遠求近?!?/br> 子微先元正容道:「請大祭司放心,峭魃君虞勒逼夷南辰瑤女王交出金杖玉 牒,為此夷南已與敝宗結盟,將在夷南城與梟軍決戰?!?/br> 月祭司思索片刻,然后道:「既然如此,碧月族也與兩方結盟?!?/br> 子微先元喜出望外,他此行一舉為云池宗結交兩位盟友,尤其是獲得碧月池 的支持,實在是意外之喜。 子微先元深施一禮道:「多謝大祭司?!?/br> 月祭司淡淡道:「這是為我碧月族存亡所計,彼此各取所需,何必多禮?!?/br> 子微先元道:「辰瑤女王已經召集了夷南所有武士,敝宗弟子也陸續抵達。 玄司閣稱,若梟軍傾巢而至,百越也將遣軍支援?!?/br> 月祭司揚聲道:「碧琴?!?/br> 剛才的祭司碧琴悄然進來。 月祭司平靜地說道:「立即從族中挑選五百人,要最好的戰士和弓手,還有 三十名能夠施法的月女,都要最出色的。由你和碧韻帶領,必須在六日內抵達夷 南城?!?/br> 碧月族人口并不多,五百名戰士和三十名月女等于帶走了族中所有的精英。 而六天趕至夷南,更是難以完成的任務,但對碧月族人來說,大祭司的口諭就是 神明的旨意,身為祭司的碧琴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立刻去挑選戰士。 子微先元與鶴舞起身告辭。月祭司道:「碧月族傾力而出,只為取回鬼月之 刀。請貴宗留意?!?/br> 子微先元聞聲知意,立即說道:「若敝宗得到此刀,必不敢自專,定當奉于 大祭司駕前?!?/br> 月祭司一笑,把目光轉向鶴舞,「美麗的女孩。月神會祝福你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