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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去,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迷迷糊糊地歪倒在地面上睡著了。也不知睡了多久,溫箋醒來時,天已然大亮了,他睜開眼,乍見紙人以銅鈴般的雙目瞧著他,先是一驚,而后用力地捏了下自己的面頰,面頰隨即一痛,他才肯定自己不是發了夢。他端詳著眼前的紙人,紙人面頰艷紅,上著大紅色的口脂,一身粉裙,腳踩一雙繡花鞋,分明是溫嬈出事前一日他剛剛做好的那一只,這紙人原本應當與其它紙人一道在角落堆著才是,為何竟被阿嬈附了身?溫箋方要發問,卻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他回首一瞧,竟是掌柜來了,掌柜行至溫箋面前,指了指靠在墻上的紙人道:“這只紙人不是已經做好了么?你拿她出來作甚么?”溫箋扯謊道:“我覺著這紙人做得有些粗糙······”掌柜打斷道:“粗糙在何處?我倒是瞧不出來?!?/br>說罷,他關切道:“阿箋你面色不好,還是快些回去歇歇罷?!?/br>掌柜知曉溫嬈與溫箋兄妹倆感情深厚,溫嬈死后,溫箋未曾歇息過一日,一如往常一般卯時便到鋪子里做工,入了夜才回家陪伴妻女,人更是一日較一日消瘦,時日一長,身子哪里能支撐???溫箋適才已睡過了,不覺困倦,何況他哪里能放得下附身在紙人身上的溫嬈,縱然回了家去,也定然無法入眠。是以,他朝著掌柜擺擺手道:“爹,我無事?!?/br>掌柜嘆息了一聲,也不再勸,只道:“那便隨你罷?!?/br>話音落地,掌柜走到鋪子的角落,清點著紙人,這堆紙人層層疊疊的,有男有女,形貌各有不同。清點完紙人,掌柜揚聲道:“阿箋,你把你手邊的那只紙人拿來,我這差了一只,過幾個時辰趙家便要著人來取了?!?/br>溫箋聞言,心臟登時跳得厲害,下意識地揪住了紙人的手掌。紙人的手掌被溫箋揪得生疼,她不敢言,亦不敢動,怕不遠處的掌柜從中瞧出端倪來。她七日前斷了氣后,便失去了意識,不知怎地醒了過來,還是從一只紙人身上醒了過來,作紙人她倒是不怕,但若是被掌柜發現了,怕是會給溫箋惹麻煩。掌柜見溫箋毫無反應,催促道:“阿箋,快些將那只紙人拿來?!?/br>溫箋不知該如何推脫,好容易尋了個理由:“我覺著這紙人似極了阿嬈,我想將她燒了與阿嬈作伴?!?/br>掌柜一聽溫箋提起溫嬈,悵然道:“既是如此,你趕緊帶著這只紙人去阿嬈墳頭燒了罷,免得阿嬈在下面寂寞。至于紙人,我再做上一只便是了?!?/br>溫箋謝過掌柜,順勢抱著紙人出了棺材鋪子。外頭陽光正好,溫嬈已然是鬼,即使附在了紙人身上,也受不得光,但現下左右皆是人,她出不得聲,只得忍著。直到一處拐角,她方聲如蚊訥地道:“哥哥,我受不得光,一見光便疼得很?!?/br>溫箋立刻將外衫脫了下來,裹住紙人,歉然道:“阿嬈,還疼么?”紙人怕惹了旁人的眼,并不再言,只用被溫箋外衫遮住的手安撫地拍了拍溫箋的手背。溫箋會意,不敢耽擱,抱著紙人回了家去。妻子與溫妍不在家中,這個時辰妻子應是抱著溫妍去溪邊洗衣裳了。因其他房間皆是透光,溫箋只得將紙人抱到柴房,緊緊地合上了門。紙人扯去身上的外衫,披到溫箋身上,而后心疼地道:“哥哥,你瘦了許多?!?/br>溫箋不接茬,反是問道:“阿嬈,你為何會附身在紙人身上?”紙人歪著頭,天真爛漫地笑道:“我也不知?!?/br>看溫嬈不似作假,溫箋不再追問,伸手將紙人攬到懷中,低聲道:“阿嬈,我很想你,你嫂子和小妍也很想你?!?/br>紙人乖巧地伏在溫箋懷中,以額頭蹭了蹭溫箋的心口道:“我也很想哥哥,想嫂子,想小妍?!?/br>待在柴房終究不是辦法,溫箋與紙人說了會兒子話,便去尋了一個大木箱子來,讓紙人躺在里頭,又將箱子搬到了溫嬈房間里頭的床底下。溫嬈死后,這房間便空了,平日無人進出。溫箋在合上箱子前,叮囑道:“你白日勿要出來,待天黑再出來罷,我得空了便會來看你?!?/br>紙人點了點頭,由著溫箋合上了箱子。溫箋盯著箱蓋看了良久,方出了門去。這日夜里,溫箋一入睡,便發了個噩夢,噩夢里頭,紙人被一團火攏得結結實實,掙脫不得,不住地喚他“哥哥,哥哥,哥哥救我······”末了,終是在火中一點點化作了灰燼。他被這噩夢驚醒了,再也睡不得,索性披上衣衫,下了床,躡手躡腳地出了門去。他小心翼翼地進了溫嬈的房間,搬出床底下的大木箱子,打開,里頭的紙人好端端地躬身側躺著。他低低地喚了一聲:“阿嬈?!?/br>半晌,這里頭的紙人竟無一點動靜。阿嬈的魂魄莫不是走了罷?他一急,低首湊到紙人耳邊又喚了一聲:“阿嬈?!?/br>紙人方才睡死了,這一聲擾了她的好眠,她還未睡醒,睡眼朦朧中,見是溫箋,便打了個哈欠道:“哥哥,出甚么事了?”溫箋不言,只是一把將紙人抱在了懷中。至此之后,溫箋日日擔心阿嬈的魂魄終有一日會離開紙人,又擔心阿嬈附在紙人身上一事會被人發現了去。這期間,溫箋那日抱著紙人在街上走,又在紙人上頭包著外衫一事,被一好事者瞧見并傳了出去,因而有段時間,不少人在溫箋背后,且悲且嘆地道:“溫嬈死了之后,那溫箋的腦子便不太好使了?!?/br>這樣過了數年,溫妍長至五歲,五歲的溫妍不愿與父母同住,執意要住到溫嬈房中去。溫箋起初并不答應,在溫妍的軟磨硬泡下不得已才松了口。一日,溫妍因在書院里被先生責罰了,心里難過,輾轉反側。突地,床下竟不知為何有動靜傳來,她嚇得面色煞白,不敢動彈,深吸了一口氣,方睜開眼睛。未料想,入眼的竟是一只紙人,那紙人面頰艷紅,雙目銅鈴似的,口脂更是紅得如同嗜了血一般,被慘淡的月光一打,可怖至極。溫妍嚇得尖叫一聲,整個人縮在墻角,渾身瑟瑟,顫聲道:“別過來,爹爹,阿娘,快救我!快救我!”話音還未落地,卻有一只手撫上了她的面頰,這只手冷得厲害,緊接著一把稚嫩嬌柔的聲音道:“小妍,莫怕,我是姑姑呀?!?/br>溫嬈逝世時,溫妍尚小,但這聲音她直覺得分外親切,于是,她大著膽子,問道:“我最喜歡去哪里玩?”紙人笑道:“后山罷,哪里有一大片野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