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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陽去請太醫來。 但無論何人,來看了曹叔之后,都搖頭,委婉地告訴我們安排后事。 與我們相較,曹叔頗是平靜。 “此乃命數?!彼麑ξ液筒荀氚参康?,“云先生學識淵博,在我等眼中一向無所不能,尚且不可掙脫大限,何況乎我這凡人?!?/br> 我和曹麟雖難過,但知道這是實話,只得每日在他榻前陪伴,與他多說話。 有時,伏姬把嘉兒抱來,曹叔看著他,露出慈愛的神色。 “這是阿麟還是霓生……”有一次,他喃喃地問,“不是都能跑了么……怎還這般???” 曹麟和我相覷一眼,知道是他發燒糊涂了,對曹叔道:“父親,渴么?想喝水么?” 曹叔搖頭:“水不好……阿麟愛吃桑葚,我去給他摘些桑葚來……” 曹麟看著他,眼圈忽而發紅,眼淚大顆大顆淌了下來。 我也忍不住,淚水涌出眼眶。正擦拭著,忽然,一只手按在我的肩上。抬頭,公子看著我,默默地將一塊巾帕遞過來。 曹叔離開的那日,天氣頗是晴朗。 早晨,他一反往日的昏沉之態,頗是精神,甚至還讓人將不遠處的窗打開,說想看看外面的花樹。 眾人都明白這是何意味,聚到曹叔的榻旁相送。 老張輕聲問他,可還有什么遺言。曹叔嘴里低低地喃著什么,我湊近前去聽,好一會才分辨出來,他在念祖父當年作的詩。 “……有酒斟酌之……言笑無厭時……”他的唇邊露出淡淡的笑,“甚好……” 未幾,他的眼睛慢慢閉上,再也沒有氣息。 眾人痛哭不已,曹叔神色卻頗是平靜,似釋然一般,眉宇舒展。 我望著他,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著,卻想起他兩日前對我說過的話。 “可還記得你祖父?”他緩緩道,“他可你知道,他對我最常說的話是什么?” 我擦了擦眼淚,問:“什么?” “他說,順其自然,莫違本心?!辈苁逅圃谧窇?,“霓生,我該去見他了?!?/br> ——“霓生,就算通天知地,然世間之事,常不可為人掌控。我教你這許多,亦并非為了讓你去掌控世事?!备眠h以前,祖父躺在這榻上,曾這般對我說。 我一愣,問:“那是為何?” ——“為了讓你掌控你自己?!?/br> 按照曹叔的遺愿,我們將他葬在了祖父的身邊。 喪期滿了之后,我和公子也收拾好了行囊,將田莊托給了曹麟等人,與他們辭別,往南而去。 海鹽有海港,郭老大的海船已經備好,巨大的船身,看著頗是威風。 自從為秦王海路運兵,虞衍和郭氏兄弟與秦王相識,在他登基之后,也受到了重用。 當下,柏隆到揚州府用事,虞衍已經入朝,郭維則到水軍中用事,唯有郭老大仍然舍不得他的海船,留在了海鹽。 去年,我寫信將我和公子要到南邊海上番邦游歷的事告訴郭老大,他一口答應下來,與我等約好了海況平穩的季節,一道出海。 郭老大與我們一樣,頗是雄心勃勃。偌大的船,不但水手舟師齊備,裝滿了各色補給和貨物,還配上了通曉番邦言語的譯人。據他說,這船乃金剛龍骨打造,廣州、交趾,哪怕更遠的外番也去過,遇得再大風浪也不怕。 萬安館眾人也知曉此事,到海邊來給我們送行。 我拿回了祖父的田莊之后,就將萬安館中的仆婢們都放了籍,并將萬安館繼續托與老錢經營。放籍的仆婢們大多都留了下來,在萬安館中幫傭,領工錢過活。 小鶯在年初的時候已經與郭老大的兒子阿泰成親,與萬安館眾人來送我們的時候,依依不舍。 “夫人,你還回來么?”她拉著我的手,問道。 我笑笑:“我等又不是流亡天涯,怎會不回來?” 她眉間的擔憂之色這才開解。 “夫人莫去太遠,快快回來才是?!卑⑾愕?,“聽說南海的龍君兇得很,過路若不扔下三牲,便要吞船……” “莫胡說,郭老大去過許多回了,什么不知曉?!崩襄X忙打斷道。 眾人笑起來。 我正待再說話,遠處忽而有一騎快馬馳來,待到跟前,滾鞍下馬,問道:“敢問淮南公主何在?” 我訝然,應了一聲。 那人忙恭敬地將一封信遞上,道:“這是京中來的,說要呈與殿下!” 我接過來,看了看,只見這信上粘著雞毛,以示特急,沉甸甸的,頗是厚實,仿佛里面塞了書。 信封的面上,只有淮南公主幾個字。 看著那字跡,我愣住。 待得拆開,里面果然是一本書。 書名叫。 翻開,里面卻是空空如也,只有第一頁寫著幾個字。 ——此書待卿親作,以慰朕躬。三年為限,若不見,必親討。 我:“……” “夫人,”小鶯好奇道,“這是何物?” 我笑了笑,道:“一本書罷了?!?/br> 說罷,打發送信的回去,將書塞到袖子里。 爺爺個狗刨的,我和公子出門他一個錢也不曾出,竟然想讓我給他寫書…… 正當腹誹,忽而聽到公子在喚我。 望去,湛藍的天空下,他腰上挎著劍,高高地立在船舷邊上,長衣在海風中翻飛,如同仙人。 我笑笑,與眾人辭別,朝他走過去。 “說何事,這般久?”他問。 “不過幾句閑話罷了?!蔽艺f。 公子笑了笑,日光下,雙眸熠熠,流光瀲滟。 “隨我來?!彼f著,牽著我的手,朝船頭走去。 舟師和水手們已楊帆起錨,未幾,大船緩緩離開海港。 公子讓我拉著船頭的纜繩,忽而將我抱起。 我驚叫一聲,未幾站在了船頭的內沿上。 未幾,公子也攀著纜繩,站了上來,貼在我的身后。 眼前,天地如同張開的懷抱,高遠而深邃。 “喜歡么?”海風中,公子大聲地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