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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昨夜在倉庫里見過的那位文官。 青玄對這般場面亦是應對熟稔, 讓我跟著他悄無聲息地進去,侍立在公子身后。 公子正在翻看著文牘, 未幾, 回過頭來。 目光相對,他看到我的臉,愣了愣。 “都督?!鼻嘈H有做戲做到底的覺悟,笑嘻嘻道, “都督吩咐讓阿生伺候,我便帶阿生來熟悉熟悉?!?/br> 公子應了一聲, 眼睛仍饒有興味地看著我,唇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少頃, 又轉了回去。 他一邊批閱著公文, 一邊與幕僚說著話, 所議之事, 大多是運往東邊的輜重轉運?;实垭m未能與黃遨一戰, 但三萬大軍每日的吃喝拉撒都是消耗, 光靠地方倉儲供給乃是遠遠不夠。公子這官職,說是鄴城都督,但其實叫后方總管更貼切。 朝廷為了支持皇帝親征,其實也甚為費勁,最麻煩的就是錢糧。國庫的憂患已經不是秘密,此番皇帝親征所花費的錢糧,是令冀州、豫州、兗州的諸侯王供給的。其中,半數糧草須在鄴城轉運,由漕路送往前方。而公子這邊做得最多的事,并非是忙碌的轉運,而是派使者到各諸侯國去催糧。 公子做事甚是認真,每件事,都要細細問清,然后提筆在卷牘上批注。 那位文官叫俞崢,是公子幕府的長史。而另外兩人,一個是司馬楊歆,一個是主簿崔容。 我發現我果然是太久不曾伺候過人了。 雖然我喜歡陪在公子身旁,但因得昨夜睡得太晚,我站在旁邊聽著他和那些人議論著什么東西從哪里運到哪里之類的枯燥瑣事,不到一個時辰就已經感到昏昏欲睡。而青玄那個懶鬼,居然真的一點不見外,堂而皇之地讓我好好待在這里伺候公子,自己跑了。 公子則似乎一點也不覺得乏味,仍然端坐如山,毫無疲倦之態。 沒多久,他發現了我在打哈欠。 “今日便議到此處?!睕]多久,他對幕僚道,“方才議定之事,交與諸位?!?/br> 眾人皆應下,紛紛從席上起身,向公子行禮之后,告退而去。 待得堂上無人,公子轉頭看向我。 我知道他是為了我將那些人打發走了,隨即精神抖擻起來。既無人來打擾,我便也無所忌諱,在公子的案旁坐下來。 “你不是還有好些公文,”我故意道:“怎就讓他們下去了?” “自是怕你支撐不住睡倒在這堂上?!惫右槐菊?,“傳出去難免說我御下無方,有失體面?!?/br> 我心底“嘁”一聲,道:“誰說我困了,我不過打了個哈欠?!?/br> “哦?”公子似笑非笑,“那我再將他們召回來?” “你敢?!蔽业伤?。 公子笑了起來。 他著我,少頃,卻皺皺眉,仿佛甚不順眼:“你又在面上亂畫些甚?難看死了?!闭f著,伸手便要來擦我的臉。 我忙躲開:“不能擦?!?/br> “為何?” “是你說我貼了胡子仍能被人認出來,我這才多畫了一塊胎記上去?!蔽艺f,“這是我花了許多心思才畫好的?!?/br> 公子神色無奈,把手收了回去。 “公子還要再看公文?”我見他繼續翻起卷冊,問道。 “嗯?!惫拥?,“這些不甚要緊,我自處置了便是?!?/br> 我頷首,想起方才他和幕僚們議論的那些事,問:“圣上這親征,還要多久?” “不知?!惫拥?,“此番乃是圣上繼位之后第一次親征,總不好無功而返?!?/br> 我說:“大軍雖未遭遇黃遨,但也并非毫無斬獲。我聽聞王師擊潰了幾回小股亂黨,就此班師回朝也無不可?!?/br> 公子道:“淮陰侯亦如此勸說,圣上不肯?!?/br> 我訝然:“淮陰侯?” 公子道:“正是?!?/br> “他如何勸說?” 公子的目光意味深長:“他在圣上夜里睡得正好時,突然醉醺醺闖進去強諫,以圣上年紀尚輕不識軍事為由,勸圣上班師回朝。霓生,你若是圣上,當如何作想?” 我:“……” 雖然我一向知道沈延得勢,但如此跋扈之態,還是出乎我意料?;实蹧]有砍他腦袋,已經是看在了甥舅的情分。 “而后呢?”我問。 “而后,淮陰侯便回雒陽去了?!惫拥?,“圣上身旁只剩下了逸之?!?/br> 我頷首。 “霓生,”公子忽而道,“以你所見,黃遨在何處?” 此事,亦是我一直思索之事。我問:“公子可有地圖?” 公子隨即從旁邊抽出一卷帛圖來,在案上展開,用鎮紙鎮住。 冀州一帶離司州甚近,鄴城都督所用的地圖乃是司徒府專人繪制,比平日所見更為嚴謹精細。 我將地圖細看了一會,問公子:“可知這黃遨是何來歷?” 公子道:“他是吳人,前朝時曾是吳郡的水軍司馬。后前朝亂起,劉闔割據楚地時,黃遨投奔劉闔,當上了水軍都督?!?/br> 我訝然:“此人竟有這般來頭?” 公子頷首:“高祖平定天下之后,此人一度全無音訊。今年冀州大旱,他糾集流民搶劫豪強,開倉濟貧,短短兩月內便拉起兩萬兵馬。我仔細問過了高奎與他交戰細節,此人善用迂回之策,屢出奇兵。相較之下,高奎應對死板,被其突襲時首位不得兼顧,以致敗亡?!?/br> 我看著地圖,少頃,道:“黃遨雖擊敗高奎,但到底是烏合之眾。天子率三萬兵馬氣勢洶洶而來,再傻的人也知道不可硬接鋒芒。黃遨要想保存自己,與其應戰,不若退避三舍。黃遨之所以可成如今之勢,可見冀州諸郡及諸侯國乃一盤散沙,他大可繼續流竄其間暫避。朝廷大軍再是厲害,也不會常年圍剿不走,只要圣上歸朝,他便得了生機?!?/br> 公子嘆口氣:“圣上也是此想。故而淮陰侯即便不曾失態觸怒,他也不會撤兵?!?/br> 我皺了皺眉,道:“不過冀州并非荒無人煙之地,黃遨就算有心躲藏,要將兩萬人馬隱蔽起來也甚是艱難。朝廷定然派出了細作耳目四處打探,難道一點消息也無?” “怪就怪在此處?!惫拥?,“這兩萬人,似憑空消失了一般,全然尋不到蹤跡?!?/br> 我沉吟,想了想,道:“還有一事,兩萬兵馬,糧秣消耗乃是大事。圣上親征已有一月,這些人隱匿許久,糧草當已匱乏,他們如何籌措?” 公子道:“我亦想過此事,還特地問了冀州府的人。圣上親征以來,黃遨部眾未再犯一樁搶奪豪強之事。冀州正大旱缺糧,朝廷又令各州嚴緊糧食買賣,就算有人敢冒險犯事,他也籌措不到多少?!?/br> 我微微點頭,未幾,目光倏而落在巨鹿旁邊的一個圈上。 “這是大陸澤?”我看著那上面的標記,問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