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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怔,看著他。 只見他也看著我,神色竟是有些認真。 我忍俊不禁:“公子怎突然說這些?!?/br> “想說便說了?!惫拥?,“你去了淮陰侯府中,淮陰侯必也想找你求卦,豈不麻煩?!?/br> 我心想,真是那樣倒不錯,淮陰侯也是個有錢人…… “公子放心好了,我去淮陰侯府,只侍奉表公子,旁事自不理會?!蔽艺f。 公子應了聲,卻忽而又道:“去逸之身邊,你十分欣喜么?” 我訝然,耳根忽而熱了一下,不禁狐疑地瞅向公子,莫非他看出了什么…… “公子何來此問?”我作出不解之色。 “不過問問,”公子道,“你與逸之不是總有說有笑?” 我說:“可我與公子亦有說有笑?!?/br> “那不一樣?!惫拥?,“你與我說話總犟嘴?!?/br> “那是因為公子不聽勸?!蔽艺f,“公子若也像表公子那般,我說什么都帶著笑溫文答應,我必也不犟嘴?!?/br> 公子疑惑地看著我,露出匪夷所思之色。 “逸之與你說話,總這般么?”他問。 我忽而起了逗弄之心,道:“正是,公子就做不到?!?/br> 公子不服氣:“我怎做不到?” “那公子做來試試?!蔽艺f,“公子便含笑看我,說話慢些?!?/br> “說甚?” “說‘霓生,你說什么都對?!?/br> “這有何難?!惫硬恍嫉卣f罷,看著我,張口,“霓生……” “公子還未帶笑?!蔽掖驍嗟?。 公子生硬地彎起一點笑:“霓生……” “再慢些?!?/br> 公子的唇角抽了抽。 “罷了?!彼D開頭,一臉嫌棄之色,“這般酸把戲,也不知他從何處學來?!?/br> 我看著他別扭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 可笑著笑著,心底有些莫名的滋味。 我想起了皇后提親的事,若無意外,公子和南陽公主的婚事便要定下了。 雖然我一直知道長公主此事極有可能將此事做成,但它真正來臨,卻又是另一種感覺。那意味著不僅我會離開公子,公子也會離開我。而過去的三年時光,即將走到盡頭。 想來到了以后,在這室中和公子說話的就是南陽公主了。不過南陽公主那樣的教養,應該不會跟公子頂嘴,無論公子說什么,她大約都會含羞帶怯地聽著,道“夫君說得對”……當然,她愛好詩文,公子寫字的時候,她必不會像我一樣只想著一個字能賣多少錢,而是跟他一同吟詩作賦,琴瑟和鳴…… 你有甚好牽掛。心底一個聲音道,反正你不久之后就要走了。 “霓生?!边@時,公子已經走出門外,不緊不慢地喚了一聲。 是啊,就要走了。 我深吸口氣,把那些雜念都趕出心底,邁步跟了上去。 ☆、第73章 過往 長公主似乎并不打算太快將定親的事告訴公子。 夜里用膳的時候, 闔家相聚, 桓攸和桓旭說著朝中的事,許氏和樊氏與乳母一道照料著總愛亂跑的孩童,而長公主和桓肅在上首說著閑話, 全然不曾提起皇后說的話。 莫名的,我心中竟有些安定。 看向公子, 他一向不愛在宴上說話, 只安靜用膳。 回屋之后, 公子更了衣,到書房里去看書。我也跟著去, 坐在一旁,卻什么也不想干,只盯著他寫字。 公子的坐姿十分好看, 脊背挺拔, 卻不像許多人那樣挺得好像楔了一塊木板,松弛而不懈怠, 毫無刻意,卻優雅得令人百看不厭。 看著他, 我忽而有些聯想。 比如, 他身旁坐著一個女子,親密地挨著他,跟他說話, 又看他寫的字, 未幾, 把頭倚在他的肩膀上。而公子……說實話,我很難想象公子一旦有了妻子,會如何與她親昵。他任性,挑剔,還有潔癖,看人的眼神也一向不冷不熱。但惠風說過,越是想象不到才越是有味。就是公子這樣看上去高不可攀不可褻瀆的人,一朝露出意亂情迷溫柔溺人之態,才最是令人發狂。 也許公子只不過是在我面前任性挑剔,當他有了妻子,就會如惠風所言,變成一個仿佛我從未見過的人…… “你嘆甚氣?”公子忽而道。 我回神。 他停住了筆,看著我,道:“墨干了?!?/br> 我這才發現硯臺里已經沒有了莫,忙調了水,細細研磨起來。 “你在想何事?”公子問。 我看他一眼:“我不曾想何事?!?/br> “撒謊?!惫拥?,“你方才一直在走神?!?/br> 我想,公子如果在鄉下,說不定會變成那種總能發現別人偷懶被奴客暗地里詛咒的刻薄地主。 “不過想著些明日的事罷了?!蔽艺f。 公子的眉梢微微抬起。 “可是在想著明日去了逸之那邊,就不用伺候我了?”他說。 我訝然,即刻否認道:“公子哪里話,我不過在想公子那朝服如何才能熨得平整?!?/br> “當真?”公子瞥著我。 “自是當真?!蔽伊x正辭嚴。 公子不置可否。 我說的其實是實話,方才,我的確沒有在想沈沖。 說來奇怪。若在從前,我如果得知明天就會去沈沖身旁跟他住一起,我的確會高興得吃不下飯,滿腦子都在想他。就在淮南的時候,我晚上睡覺之前,還總想何時能再回到淮陰侯府,和沈沖待在一起,以告慰我去淮南近月來的單相思之苦。 但回到雒陽之后,我甚少這樣去想。甚至見到沈沖的時候,也并不像從前那樣心情雀躍。 我想,這大概是因為我地契拿到了手,知道無論如何,我也注定會與他離別。 而今日,大概還是因為公子的親事。我就像個好不容易把兒子拉扯大的老母親,眼見著熟悉的人終于要跟別人走了,心里也總會不舍…… 第二日,是公子重新入朝的第一天,我雖然因為要去淮陰侯府,不能送他去入朝,但還是起了個早,服侍他洗漱穿衣。 “我日后不在府中,公子每日回來之后,務必叮囑青玄將朝服熨燙,否則第二日定然來不及?!蔽医o他穿上外袍的時候,叮囑道。 公子看著我,道:“你去多久?” “那誰人知曉?”我說,“須得看表公子何時康復?!?/br> 公子應一聲,不多言語。 散騎侍郎畢竟官大,朝服自然也從前的議郎隆重得多。當公子戴上冠,竟也有了幾分成熟持重的味道,卻因為年輕俊美的面容而襯得更加英氣。 當他走出前院的時候,桓府的仆婢們都紛紛圍觀,臉上皆贊嘆之色。 桓府為他新制的車駕亦甚為氣派,黑漆光亮,細看則螺鈿沉底,貴氣而不張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