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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桓見到熟人,興奮地蹦下欄桿,沖她跑去。林醉依舊是未語人先笑,雖然靦腆,卻比從前大方開朗許多。“你去哪里了呀?!”喬桓抓著她的袖子一陣猛晃。林醉道:“我隨師父在外游歷,還在你家呆了一陣子。師父要去看雪,便命我先回來了?!?/br>“喵——”喬桓瞄見馬褡褳里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大喜過望,揉了揉黑貓的腦袋:“小醉姐,你又哪里撿的寶貝?!”林醉說起她撿來的東西,便樂呵呵的,笑得像個彌勒佛:“在終南山忘音窟撿的?!?/br>終南山忘音窟邪祟可不少啊,喬桓哇了一聲,心中有些焦急:林醉姐都能在外斬劍除祟了,他一個男孩子,可不要被她比下去了!這時候,有其他弟子來找林醉接風洗塵,喬桓突然想起來樁事,從懷里掏出玉龍佩,遞給她:“這個給你!”林醉一看就知道是誰的東西,不免臉紅了,連連推脫貴重不肯要。喬桓丟到她懷里轉身就跑:“我來的時候宋少主心心念念要我帶上的!我交給你,就大功告成啦!其他事我才不管呢!你自己跟他說去!”林醉呆呆地握著那枚清得像水的玉龍佩,最后拴在了小黑貓的脖子上。黑貓壞脾氣地喵地一聲叫,在褡褳邊上不滿地扒拉前腿。只一條。江左吳郡王謝莊。一個身披潔白大氅的人坐在亭中,身前一尊木案,一鼎香爐。手中執一管狼毫,筆下是素色五云箋,手指纖長如玉,食指上戴著一枚羊脂扳指,上頭雕著葉上臥蟬。步思議侍坐在一旁手撫長琴,面前的小火爐里翻滾著洞庭鱸魚。他撫完一曲,嗯了一聲,笑道:“好香啊——先生,咱們還等嬴宗主么?”那人笑道:“不等了吧,他不會來的?!?/br>步思議哈哈一笑:“他那個牛脾氣,若是對先生存了芥蒂,以后可就麻煩了?!?/br>那人搖搖頭:“嬴卻天強橫,紀子矜強仁,治他剛好——紀子矜在民間現下聲名如何?”步思議道:“嬴卻天慕強,想與他聯姻雙修,被云中君三番四次拒絕,便跑到風神引去堵人。多虧了這事,才將他與他兄弟的艷情壓了下去。靈劍道上的劍修雖然心知肚明,卻也不敢亂嚼口舌?!?/br>那人滿意地點點頭,又問:“林醉的功課如何?”“林事心的女兒,又會差到哪里去?!?/br>那人長長地嗯了一聲:“不論是林醉還是李鶴繼位,靈劍道上都會太平個幾十年?!?/br>步思議很是贊同:“這兩個后輩,人品確實都很不錯?!?/br>“算算日子,紀子矜也該出關了吧?!蹦侨朔畔率种欣呛?,起身眺望浩闊洞庭。步思議上前收攏他的長卷。只見上頭寫著——“嬴卻天四十七年,不動尊王斬望帝于昌州之野。紀子矜以魂入劍,??;再以一花過境,去其劍。嬴卻天曰:天下劍修,唯吾與君也(注)?!?/br>——臘月里,天寒地凍,鹽津渡口卻屢有行人。“這個亭子,原本叫小出亭。因為你看這個地方像是河邊的一個小峽角?!毙焐恐黄ンH子往渡口走去。驢子上馱著一堆年貨,年貨里坐著她粉雕玉琢的小女兒。她們這是最后一次來云中閣找薛大夫,小姑娘的病根已經拔除,接下來只需要鞏固調養就好了。薛大夫還送了他們一堆東西過年,真是好人。“那為什么牌匾上寫著弄玉亭?”小姑娘奶聲奶氣地問。“據說是高陽君年輕時在此處遇見了他的道侶,一見鐘情。但他那時候是個口吃,并不敢上前搭話,回玉龍臺后含著石子苦練一年,再回到這里,這才與他互換了名姓,最終抱得美人歸。他的道侶名字里有一個’玉’字。當時有個書法家覺得這個故事很美,就在這上頭提了字。從那以后,小出亭就改叫弄玉亭了?!毙焐勰绲孛嗣哪X袋。繞過弄玉亭正要往鹽津渡口去,卻見亭中坐了一個男人。男人身著一身藍白相間的長袍,目如點漆,眉如墨裁。面前的石桌上擺著一壺酒,一把赤紅長劍,手中是第二卷,正在靜心讀書。“云中君在這里用功???”徐嫂見到恩人喜出望外,又有些心疼他坐在四面透風的亭子里,外面這還下雪呢。云中君朝她微微頷首:“等人?!毖酃馀驳叫」媚锷砩?,“病好了?”徐嫂推了她一把:“快謝謝云中君?!?/br>小姑娘看他冷冷的模樣,怯怯地不敢出聲。“這孩子,怕生!”徐嫂不好意思道。云中君嗯了一聲:“過了年就該上學了。到時候找到同修就好?!彼路鹣肫鹆耸裁慈な?,嘴角噙了一絲笑。徐嫂又與他寒暄幾句,千恩萬謝地離開了。她還要趕回昌州過年。紀明塵目送他們遠去,弄玉亭里中又只剩下他一個人。天色漸漸晚了。繁忙的渡口也將息。紀明塵闔上了書,帶上了劍,提了那壺酒,打算回家。這個時候,河上傳來搖櫓聲。紀明塵回頭。烏篷從遠遠的一片墨色,變得越來越清晰。大雪紛飛里,有人撐著紫竹傘站在船頭。慕白色的傘面,月白色的長劍,像是水墨畫中的留白。他披著一件純白的大氅,一張臉埋在毛茸茸的圍子里,淺若琉璃的眼睛里清凌凌倒映著紀明塵,嘴角噙著一絲笑,仿佛下一刻就要說幾句俏皮話。船到渡口,他伸手搭在紀明塵的手上,跳上了岸。“他們說,你一直等在這里?!?/br>“因為我十五歲那年沒有等到你?!?/br>“你說從那之后,紀明塵十年都沒有紀子衿,你猜后來怎樣?”“我猜不著?!?/br>“后來,紀明塵一生一世,每一日都有紀子衿?!?/br>一雙劍,一壺酒,一冊書。兩人肩并肩,衣襟摩挲間,手牽在了一起。紀子矜回頭。隔著雪幕,他看到十五歲的自己正焦急地在弄玉亭后等哥哥。母親故去,他寫了信想要托人交給哥哥,問他借錢葬母。云中閣上下沒有人敢接這樁差事,唯獨一個姓王的小管事歡天喜地,答應幫他傳話。信上約在鹽津渡,黎明。天色未明,是最黑的時候,不易被人察覺。而哥哥也果真來了。正當山道上出現哥哥的影子時,有人從背后捂住了他的嘴。后來,他埋在雪堆里,說不出話,也動彈不得。但他看得到。他看得到哥哥在弄玉亭中枯坐了一天一夜。他想去夠他溫暖的手,叫他帶自己回家,卻無論如何也夠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