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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在盛會上見到她,蘇瀾坐在殿上,下面的人跳舞,她就端著美酒佳肴,匆匆穿過,步伐靈動,羞紅了一張臉。 他只覺得此生都未曾見過那樣美的姑娘。 他派人打聽她的名姓。 她說,自己叫沐沐,并無姓氏。 他們坐在一起把酒言歡,從詩詞談到理想。那是他此生最為快活的日子。 沐沐說,若能重來一世,她寧愿自己賜名。 只可惜,最后他也未曾知道,若重來一世,她會給自己取個怎樣的名字,又會冠以誰的姓? 夢便在這時醒了。 他恍惚地聽到,耳邊有個聲音,清越婉轉,嬌滴滴的動聽: “將軍,你醒啦?!?/br> 他抬起頭,看清面前的人,熱淚盈眶。 風雪漸漸地大了。燕地愈來愈近。 世人都道他瘋了。好好的將軍不做,偏要去那極寒之地受苦。 聽聞還是帶了個女人去的。 百姓扼腕嘆息:沒想到昔日的將軍戰神,如今也成了荒yin無度的荒唐公子。 可蘇尋反倒置若罔聞。 沐沐喜歡什么,他便一擲千金。 更多時候,她只是一個哭哭啼啼的小姑娘。 他拉著她的手,寵溺得很。沐沐走路走一半要抱,他二話不說便把她抱起來。沐沐喜歡聽書,他便挨篇念給她聽,問她喜歡哪個。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也會想:這是喜歡么?還是愧疚? 若彼時沐沐未死,他還會這樣放不下她嗎? 可當他見到沐沐再度站在他面前時,他便明白,什么都是值得的。 馬車星夜兼程地駛往燕地。 外頭已入了夜,興許是離燕地近了的緣故,漫天星斗比任何地方見過的都要閃亮。 沐沐也已醒了,朝窗外看去,望見繁星輝映,興奮地喊車夫讓他停下。 蘇尋無奈,只得吩咐車夫靠邊停下。 下了馬車,她緊緊地牽著蘇尋的手。 她的力氣似乎比前幾日虛弱了許多,令他感到一陣恐慌。 是衛泱身死的緣故么? 他才剛剛看到一點希望,難道便要破滅了? 最近她又新學了幾個詞。 過去她最喜歡看的那幾冊書,他常讀給她聽。她的精神時好時壞,卻隱隱的有了好轉的跡象,也能記起一些事情了。 燕地的星星果然很美。 聽說那些星星,都是已逝之人,飛升到了更遠的地方。 她靠在他的肩上,靜靜地聽他念書。 他剛讀到“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她忽然開口了。 “霸王配虞姬 ,將軍應該配什么樣的美人?”她的語氣還是一貫的溫軟婉轉。 那聲音,像極了從前。 他愕然轉過頭去,卻見她閉著眼睛,輕輕地笑: “將軍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出宮去的時候嗎?” 他當然記得。 “那時集市上,你被姑娘們圍了個水泄不通?!?/br> 她的語氣卻是極歡快的,更像是捉弄。 “當時我雖解不了你的圍。但我心里卻想著,總有一日,我要頂著將軍夫人的身份,理直氣壯地將她們全都趕走?!?/br> 說到這里,她忽而抿了唇,輕輕地嘆氣。 “只可惜,等不到那一日了?!?/br> 蘇尋正要開口,她青蔥似的手指卻伸出來,擋住他的唇:“噓?!?/br> 接著,她俯過身來。 蘇尋聽到她貼著自己的耳朵,輕聲地開口:“我愛你?!?/br> 這是沐沐在這世間說的最后一句話。 (下) 我游蕩在這里已有幾日。 準確地來說,是我的魂魄。 長宮恢弘,我四處閑逛,有些迷路。 前面的那座宮殿守衛森嚴,我沒頭沒腦地闖了進去,正巧碰上書案前坐著的陳懷安。 他緊縮著眉,不知因為何事煩惱。 看他無心批閱奏折的樣子,我沒忍住,扯了扯他面前的鎮紙。 微風拂過。他似有一瞬的愣怔,定定地看著那枚被打翻的鎮紙,卻再度陷入一陣沉思。 我頓時有些困惑了。 他這是怎么了?為何丟了魂似的? 見他久久未曾動作,更察覺不到我的存在,我漸漸地由困惑轉為了不忿,于是氣鼓鼓地走了。 從殿里出來,我正準備邁步,身旁卻冷不丁地砸下幾塊瓦片。 我定了定身形,這才想起如今我只是一縷游魂。 從我身旁經過幾個宮女,亦險些被砸到。她們抬頭看了眼空蕩蕩的屋頂,抱怨幾句。 而不遠處的貓獺也朝這個方向畏畏縮縮地看來。 我心生狐疑,遂抬了頭向宮殿頂上看去。 上面居然盤踞著一條龍! 我驚得險些摔一個大跟頭。 那條龍斜著眼睨我,晃了晃尾巴:“你在這里做什么?” 我瞪大了眼睛:這是什么龍言龍語。 難怪方才剛剛那幾個宮女抱怨說,這里的瓦片不知為何時常脫落。上面住了這么一條又胖又重的龍,能不損耗得快嘛。 它打了個飽嗝,見我不回答,悻悻地偏過頭去。 恐怕如今它是唯一能同我說話的物什了。 想到這里,我抿了抿唇,緩緩開口:“你知道蘇瀾在哪里嗎?” 它抬起尊貴的龍爪,指指不遠處,又鼓著腮重新咀嚼起口中的吃食。 我連連向它道謝,松了口氣,遂向那個方向小跑過去。 不斷有宮人進出那座宮殿。 殿門外兩個醫官喃喃私語,我湊近了,聽到他們在說:陛下一病不起,纏綿病榻,怕是快要不行了。 怎么就快不行了?! 我一聽,頓時急了,三步并作兩步地沖進去。 內室門口候著幾個端著盤子的宮女。她們面色慘白,手不住地打顫,似是不敢踏進去,猶猶豫豫。 我來不及細想,急急向前一腳踏進去。 遠遠地,我便一眼看見蘇瀾那雙漆深的眼睛,復又熠熠有光。 他的眼睛果真好了。 我心中一陣激動欣喜,正要湊近去看,這才發現他的懷中似乎抱著什么東西。 我的視線挪至他懷里,頓時驚得連連后退幾步。 那是……我的尸骨! 難怪侍女們皆嚇得魂不附體,戰戰兢兢。 他竟是這樣每時每刻捧著這樣一堆尸骨的么? 我閉了閉眼睛,心中涌上一股酸澀。 蘇瀾許久沒有動作,只死死地盯著那具尸骨,一刻未停,眼中盡是血絲。 他的眼睛好不容易醫好了,這樣下去又要壞了。我慌忙想要抱住他,告訴他我在這里。 他的后背立刻一僵。 “晞兒?”他的聲音迷茫。 無人應答。 我紅著眼睛,緊緊地抱住他,貼著他的腰身。 他伸手想要握,卻只握住一把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