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聽過……是這家的贊助？”

禾嘉基金算是個小有名氣的公益基金會，可惜行事比較低調，參與過的慈善項目極少曝光，顧也凡也只聽見過只言片語的傳言。

聽圈子里的人說這家基金會來頭不小，卻沒人知道老板是誰。

只聽陳一蓉接著說道：“對。他們每年都會派人來現場查看活動落實情況的，不過今年難得，聽說創始人夫妻過來了，正好我們這次活動快結束了，一會兒去合個影，回頭洗出來掛學生會辦公室去?！?/br>
說曹cao曹cao到，顧也凡前一秒還在想基金會老板的事，下一秒聽說這個消息，頓覺好奇，躍躍欲試地表示：“是不是合影??？快走快走。毛飛宇——”

他還幫陳一蓉招呼了一聲。

毛飛宇磨蹭半晌才從教室出來，陳一蓉心里急，一手一個拖著兩人拔腿狂奔，好巧不巧在拐角處撞到了別人。

來人一男一女，約莫四五十歲，一看就是從城里來的。男的那個穿休閑襯衣，看起來還挺有視察的模樣；女的那個就比較奔放了，戴個蒼蠅墨鏡，穿一件無袖絲質撞色漸變T恤，搭一條橙色雪紡七分褲，整體造型更靠近夏威夷游客。

配上矮墻土坡構筑的背景，堪稱畫風清奇。

顧也凡正覺得無語，就聽見陳一蓉略帶尷尬的聲音響起：“秦……秦夫人，你好。這位是……？”

“NoNoNo，”秦姓女人搖搖頭，微笑道，“別叫我夫人，我是秦女士，這位是我丈夫?！?/br>
秦先生的太太叫秦夫人，但秦女士的丈夫該怎么稱呼？

“夫為天”的文化傳統剛剛向平等轉變幾十年，合適的稱呼還沒衍生出來，陳一蓉本就沒有和“有錢人”打過交道，忘詞之后更覺尷尬，下意識地不停戳顧也凡的腰。

顧也凡怕癢，一時沒繃住笑出聲來，立刻覺得不妥，干咳一聲道：“秦女士，秦……先生，你們好?！?/br>
他一眼認出這位秦女士上身那件撞色Tee是紐約一個近年來大熱的某獨立設計師自有品牌去年出的夏季款，標價似乎是1200多……美元。

看年齡，又是夫婦……應該是陳一蓉說的禾嘉基金的創始人無疑。

顧也凡定了定神，嘗試著勾出一抹得體的微笑，介紹道：“我叫顧也凡，是H大這次來支教的學生。這位是活動負責人陳一蓉。他叫毛飛宇，也是來支教的學生?！?/br>
“你叫顧也凡？”那位秦先生忽然開口。

“呃，對?！鳖櫼卜惨汇?，“有什么問題嗎？”

“沒什么，這個名字不錯?！鼻叵壬鷵u頭。

還沒等顧也凡多問，秦女士突然笑道：“我剛聽這里的校長說，你們活動搞得很不錯。我和丈夫好久沒回國，第一次來這里，能不能給我們介紹一下呢？”

“當然可以，我想，身為活動負責人，陳一蓉小姐會很樂意為二位效勞的?！?/br>
在甩鍋這件事上，陳一蓉的功力著實不能和顧也凡相提并論。他直接把話說出來，陳一蓉想拒絕都不行，當時就有捅死這個可惡學弟的心，表面上還得笑盈盈地接話茬。

“當然了，秦女士、秦先生，我們去孩子們上課的地方看看？往這邊走……”

顧也凡看著三人遠去的背影，搖頭晃腦嘖嘖嘆息：“嘖嘖，年輕人還是不夠淡定，人家不就兜里多幾塊錢，有什么好緊張的嘛?！?/br>
“你不覺得人家氣場很強？”毛飛宇這才開口，“我都不敢說話了?！?/br>
“有么？”

“你大概不覺得。平時沒發現，你剛才和秦女士他們說話，我覺得你是他們那一國的?！?/br>
這算什么話，好像他有多財大氣粗似的。

兜里還剩三千多塊錢，正是花完一塊沒一塊的狀態，說起錢都心虛，顧也凡有些尷尬，頗不耐煩地揮手趕人：“你少胡扯，走走走趕緊走?！?/br>
毛飛宇果然忘記了那個一國不一國的話題，好奇地問道：“去哪兒？”

“回去上課啊，”顧也凡一臉“你明知故問”的表情，“你下節沒課？我反正要去三年級上語文課的?！?/br>
“不是說合影……”

“合什么影啊，正主都參觀去了。你不走我可走了?！?/br>
“誒誒誒別，等等我！”

毛飛宇匆匆追著顧也凡的步子去了。

……

可最終，顧也凡還是沒能逃掉接待夫妻二人的命運。上完第三節課就到午飯時間，他剛想往外走，發現那兩夫妻在門口說話，也不知剛才是在等他還是在參觀他給孩子們上課。

兩夫妻雖然腰纏萬貫，倒也平易近人，午飯是和支教的學生們一起吃的。學校沒有專門的食堂，每當飯點就在教學樓前面當cao場用的空地處搭上木桌長椅，他二位也不嫌棄，指哪兒坐哪兒，給啥吃啥，比霍沂剛到這里時吃得還香。

見到這一幕的霍沂在顧也凡邊上不自覺地感嘆：“我了個去，我還以為來的是財主，沒想到是兩位神仙??！”

然后成功換到顧也凡招呼到頭的一巴掌：“沒點正經?！?/br>
合影的時間最終定在下午兩節課后，陳一蓉借口自己要上課，笑盈盈地把夫妻二人塞給顧也凡，隨后愉快地逃之夭夭。

下午沒課本打算給自己放個假的顧也凡：“……”

好在他也不是特別抗拒和秦女士夫婦相處，這二位氣質修養一看就是大家風范，不是惹人嫌的土財主；或許這種風度會讓陳一蓉她們生出些許自慚形穢的緊張來，對顧也凡而言，倒是還好。

他拿出曾經混跡夜場時的樣子，每每恰到好處的褒揚一句，捧得秦女士笑開了花。

交談中，顧也凡得知，秦女士和丈夫二人現在常年住在新加坡，一時興起會飛到世界各地去旅游，很久沒有回國。禾嘉基金的事一般交給專人負責，這次恰好回來遇上支教期間，便過來看看。

秦女士看著遠處嬉鬧的孩子們，臉上的笑容很和藹：“可能是我年紀大了，現在越來越喜歡小孩子了。唉，家里那幾個不爭氣，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抱上孫子……就覺得，能幫助這些孩子也是美事一樁?！?/br>
顧也凡微笑道：“秦女士心善?！?/br>
“可不是得心善么，半截身子都埋進土里了，是要給九泉之下的日子積點陰德咯?！?/br>
“怎么會？您看起來這么年輕?！?/br>
女人無論幾歲，無論真話假話，總喜歡聽人夸自己年輕。秦女士也不例外，又一次被顧也凡的話逗得咯咯直笑。

三人正走著，一個小小的身影飛也似地跑過來擋住顧也凡的去路，玲玲委委屈屈地扯住顧也凡的T恤下擺，一把鼻涕一把淚：“顧老師，強、強哥欺負人……哇……”

說完她好像再也憋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顧也凡沖秦女士投去一個抱歉的眼神，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