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宿林中，說起西南瘟疫慘狀，心里實在不是滋味，便熱血上頭，學那江湖俠士吩咐一句，命眾人無論如何也要保護好梅先生，因為保護梅先生，就是保護西南數萬戶百姓，自己雖為王爺，但與百姓比起來，又算得了什么呢？這番熱血言語，當時博得侍衛一片喝彩，但誰曾想，后來還真就出事了。

若有再選一次的機會，李珺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大義”一回，畢竟那明晃晃的長刀還是很嚇人的。但幸好，目前大家都平安，而且還誤打誤撞，在山崖下找到了治療瘟疫的神藥——這可不就連老天都在幫忙？于是連腳步都更輕快了。

梅竹松替季燕然診過脈后，道：“王爺身體強健，癥狀不算嚴重?！?/br>
“可外頭的將士們就沒這么好命了?！奔狙嗳粨沃饋?，“先前凌飛也送來半瓶藥，說是能治瘟疫，云兒一直留著，也勞煩阿昆看看?！?/br>
云倚風將白瓷瓶遞過來：“江大哥以身試藥，自己也吃了半瓶，可千萬別有什么問題?！?/br>
梅竹松拔開瓶塞一聞，那淡淡的草木馨香，與花青菇的味道一模一樣，心里略微一喜——這藥有沒有問題暫且不論，至少能說明以花青菇入藥，還是可行的。便道：“看起來像是沒問題，不過這藥物配比復雜，我還得再仔細研究一陣?！?/br>
“我先送前輩回房休息?！痹埔酗L道，“晚些時候，再去北營看看生病的將士吧，他們是發熱癥狀最嚴重的那一批，軍醫已經束手無策了?！?/br>
“那還休息什么?！泵分袼蓴[手，“走吧，現在就去看看?！?/br>
李珺親自抱著藥箱，一溜小跑跟在兩人身后。梅竹松親自給將士們診脈喂藥，他沒有藥童，李珺便充當了這一角色，仔細記錄著病情與藥量，別說，還挺像那么一回事。

三日后，北營將士病情皆有好轉，而南營那批癥狀稍微輕一些的病人，已痊愈了能有七八個。玉麗城中歡聲雷動，恨不能將這草原神醫拋上天去。云倚風喂季燕然吃完藥，笑道：“梅前輩已經教會了軍醫，正在著手整理成冊，而那花青菇雖不常見，到底也不像血靈芝世間難尋，瘟疫算是有救了?！?/br>
“凌飛帶來的那瓶藥呢？”季燕然又問。

“梅前輩還在查，里頭的確有花青菇，可也有別的東西?！痹埔酗L喂他吃了一粒糖，“江大哥一心想救王爺，或許以為以身試藥已是最穩妥的法子，只是……那娘親可當真不怎么樣，事已至此，也只能盼著前輩早日查明真相?！?/br>
“我仍覺得關于謝氏先后孕有兩子之事，聽著蹊蹺?！奔狙嗳坏?，“按當時謝金林的地位，獨女未婚先孕，就算要留下孩子，也該秘密尋個借口，送往偏僻處待產才是。丞相府人多眼雜，生產坐月子的動靜應當也不小，怎就這么輕松瞞住了？”

“也有道理?！痹埔酗L想了想，“畢竟那位謝小姐，竟能哄著兵部侍郎替她的情郎殺人建廟，可見玩弄人心的工夫，該是一等一的嫻熟?！?/br>
“南飛這個人吧……”季燕然靠在床頭，“的確是平庸極了?！逼接沟綄嵲诓辉摴龠\亨通。所以當初楊博慶指控白河一事實乃南飛與先帝暗中唆使時，就連季燕然自己，都覺得一切皆合情合理——否則要怎么解釋那位南大人十幾年的平步青云？

不過現在看來，或許南飛唆使為真，卻不是受了先帝唆使，而是為了謝含煙。甚至更進一步，白河泄洪的最終目的，除了屠黎民、廢太子、亂天下外，或許原本就包括了殺廖寒，殺了廖將軍唯一的兒子。

云倚風問：“謝含煙還和廖將軍有仇？”

季燕然道：“民間多有傳聞，盧將軍被困峽谷，廖將軍手握重兵，卻未曾出戰相助?！?/br>
這其中自有軍事上的考量，但在被仇恨淹沒了心智，只想為情郎報仇的人眼中，是看不見的。

先帝此生對南飛唯一的稱贊，便是“進獻西南山地民俗志三十八卷，有大功于社稷”，當時朝臣大多是不相信的——西南啊，地勢復雜險峻，南飛無非也就去了一年多一些，總共帶了十幾個人，怎么就能編纂出三十八卷地方志了？定是皇上為給他升官，隨便找了個理由，拿現成的功勞充數。

季燕然道：“我猜南飛因傾慕謝含煙，所以不惜綁架木匠，替盧將軍修建廟宇。而謝含煙則以西南地方志為交換條件，那或許是盧將軍所著，或許是鷓鴣的手筆，但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南飛因此得以平步青云，官居高位，這么多年來，怕也暗中給了她、給了野馬部族不少方便?！?/br>
云倚風暗想，照這個推論，那么殺害廖小少爺的最終兇手，其實應當是南飛與謝含煙？南飛已死，至于謝含煙……有個江凌飛夾在中間，不管怎么說，再十惡不赦也是親娘，解決起來怕是有些棘手。

季燕然拍拍他的腦袋：“先將瘟疫治住吧，別的事情，往后再說?！?/br>
夜深人靜時，云倚風趴在他胸前，聽耳邊一下又一下的心跳。

風將四周的紗幔輕輕揚起來，搭在他單薄肩頭，季燕然撫開那些輕紗，將人拉到懷中：“這段日子，辛苦你了?！?/br>
“也不辛苦?！痹埔酗L笑，“王爺病得聽話乖巧，不像我那時，泡個藥浴都要滿山跑?！?/br>
季燕然俯身，在那微翹的唇角處親了親：“今晚好好睡，我守著你?！?/br>
因這一句話，云倚風便卸下了所有的防備，如一只困倦疲憊的小獸，在情人懷里睡得萬分香甜。連日的奔波疲累皆化為酥麻暖流，順著脊椎游走于四肢百骸，外頭還在“沙沙”落著秋初小雨，總之，這個夜啊，萬事萬物皆靜謐，美好安寧。

就是維持的時間有些短。

翌日天還沒亮，梅竹松便在外頭匆匆敲門，說是找到了那半瓶解藥里的古怪。

“有什么？”云倚風一邊套衣服一邊問。

梅竹松道：“有血虱卵?！?/br>
光聽這名字，便知不是什么好玩意。據說血虱成蟲比發絲還要更細幾分，能游走于宿主血脈，后逐漸聚集于心臟處，習武之人若運功發力，則極有可能會心脈受損，命絕身亡。

云倚風聽得心悸，想起江凌飛也曾飲下半瓶，趕忙問道：“可有解藥？”

梅竹松搖頭：“難上加難?！?/br>
李珺聽得火冒三丈，已經開始罵人了，那姓謝的，當真是江兄的親娘嗎？為誘七弟飲下毒藥，竟連兒子的命也要利用，可惡啊，當真可惡極了！

季燕然面色亦是陰沉，云倚風握住他的手，輕聲勸道：“或許……鬼刺有辦法治血虱呢，兩人以母子相稱這么多年，總不至于如此心狠手辣吧？”

“想辦法傳信給凌飛，在查明真相前，讓他切勿運功?！奔狙嗳环愿?，“再傳令黃武定，瘟疫控制住后，不必立刻折返玉麗城，率軍前往定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