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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藝不精或經驗不足,純粹是這個時代,像醫廚匠工這一類“技術人員”,講究秘方、手法秘不外傳,少了切磋交流,不愿溝通有無,固步自封,水準自是難以長進。國醫則不一樣。所謂國醫,即為官醫。官醫分兩大類。一是職事醫官,受太醫署管轄,正是俗稱的“御醫”;另一種為醫散官,隸屬于翰林醫官院,有品階而無實際職務。翰林醫官院掌醫政,太醫署主醫事。二者分工不同、各司其職,但無論是御醫,或者翰林官醫,皆身負一項使命不可推卻——圣命在上,為避免重蹈前朝瘟疫禍國之覆轍,必得大力普及醫學教育,推進民間醫術的發展……故,獨門秘術雖不可輕傳,敝帚自珍卻為官醫大忌。因此,聽聞多位國醫到來,自覺水準欠缺、有心想要打磨自身醫術的郁容,如何不感到高興?聶昕之像是看出少年大夫的心思,直接表示:“等會去了莊子,給你引見一下?!?/br>“是剛才的……”“不是?!崩尚l一口否決,語氣稍頓,沒頭沒尾地說了句,“非可信之輩,不宜深交?!?/br>男人的態度讓郁容不免覺得奇怪:“他們……”“滄平蘇氏之后,其后勢力錯綜復雜,”聶昕之語氣淡淡,“與你無干,遠著即是?!?/br>不知道滄平蘇氏是什么,但一聽到“錯綜復雜”這個詞,少年大夫立刻打消了那點好奇心……到底是封建社會,他一個小老百姓的,只求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心有余力則盡可能多救一些人,沒的攙和什么亂七八糟的事情,免得惹禍上身,哭都來不及。想著,果斷放棄了探究聶昕之真實身份的打算。王爺不王爺的,這人既沒說,郁容便當自己聽錯了耳,同樣忽略對方的姓氏……他認識的是昕之兄,逆鸧衛的六品都頭,是個為人正直、對他有善有加的朋友。早晨這一點意外的風波,很快就被少年大夫拋到了腦后……洗漱換裝、用了早餐,滿心滿眼都是治療傷寒的事了。再一次進莊子,郁容一眼就發現了明顯的不同。破落的房屋仍舊破落,卻經過了清理打點,去了陰森死氣,驀然明朗。最不一樣的,是屋子里的人。原本一眾無望等死的感染者,復得生機,面容一掃灰暗麻木,雙眼多了光彩,充滿了希望。同時,這里比昨天,添了一份“熱鬧”。緊急趕到的國醫,全數進了莊子。郁容知道后,略有幾分意外。不論哪朝哪代,人們談“瘟疫”皆色變,便是大夫,行醫之際往往亦是瞻前顧后、忌諱重重,如這一群國醫般,藝高膽大、深入疫區的,永遠只在少數。想想本地縣官之作為,同樣是“官”的國醫們,真真是全然不一樣的作風。說要給少年大夫引見眾位國醫,聶昕之果真踐行了諾言。八人組成的“國醫團”,領頭的看著年齡最大,是個五十歲左右的老國醫,不茍言笑而氣勢威嚴……正是那一位突然冒出的周防御。“小民郁容,冒昧見過金針防御大人?!?/br>周防御姓“周”卻不叫“防御”,其因卓越非凡的醫術,博得先帝嘉獎,晉升為六品防御,得御賜金質九針,故而謂之“金針防御”。像是沒聽到有人在說話一樣,老國醫根本沒吭聲。遭到冷遇的郁容,并未感到難堪,見這位防御大人在給感染者診治,便闔上了嘴,安靜地候在一邊。半晌,老國醫讓感染者先離開,嘴里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此人是何病證?”郁容微怔,下一瞬即回神,稍加思索,回答:“其面色紅赤,想是煩熱不退;舌紅苔黃,常做吞咽之狀,又聞飲食不思,時有嘔吐……小民認為,是為熱結腸胃之證?!?/br>周防御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問:“何解?”郁容有問必答:“若要通積滯壅結,化里熱、救胃陰,當用峻猛瀉下之法……以大黃為君藥,輔以枳實、厚樸,取水微火煮沸,去渣溫服,納芒硝微煎,二次服下。再合麻子仁湯,以行氣泄熱,潤腸通便?!?/br>周防御聽罷,仍不作表態,看也不看站在旁邊的少年大夫,提筆在紙上龍飛鳳舞,不一會兒寫完了,頭也不抬遞了過去。郁容接過紙張,發現是個方子,正乃適才所說的大承氣湯和麻子仁湯……不對!——紙上,大承氣湯減了枳實與厚樸的劑量,芒硝一錢五改四錢,加以桃仁、烏藥,再添六錢的牛黃,以豬膽汁沖入。“這……”“你覺得不對?”郁容面露遲疑:“大承氣湯原為峻下藥,再加味的話……”有些不好說下去。周防御明白了對方的意思,沒作解釋,又作反問:“兇事益用,何咎?”少年大夫頓時囧了——這老國醫說的話,真有些難懂——好在大體能意會是什么意思,將手里的方子細細琢磨了片刻,忽有所悟。“循以和藥,攻以猛劑,溫中補虛,臟腑調諧,則沉疴盡去……兇事益用,無咎?!?/br>老國醫終于把目光轉過來了,嚴肅的面容露出一絲笑意:“孺子可教?!?/br>郁容躬身拱手,朝周防御行了一個大禮:“多謝大人提點?!?/br>真要說,周防御所謂的提點,是很簡單的一個道理。可有時候人就是這樣,知道歸知道,行動上總出現偏差。正如這一回,或可能太過看重了,他在給人治療時,多少有些束手束腳。倒沒出什么錯,只是太過追求所謂完美的治療,謹慎過了度,可能反會適得其反……這世上哪有什么完美?凡事做到合適,恰到好處,便是“無咎”。想明白了的郁容,頓時心生佩服,果然不愧是國醫啊,便有系統之助,理論有余、經驗不足,偶爾難免“掉書袋”,犯一些“紙上談兵”的失誤。“醫非細事?!?/br>“小民謹記大人的教誨?!?/br>經此番談話,郁容自覺自發,時常跟在周防御身后,從“主治醫師”的位置退下,老老實實地做個“實習醫生”。老國醫大多時候對人愛答不理的,在實際行醫時卻從沒趕過少年大夫。除了討論疫病,一老一少鮮有交流。一開始還有些躊躇的郁容,歷經多次被默許的“偷師”,逐漸心安理得了。心照不宣。這段時間,郁容受益良多。老國醫的醫術精湛高超,“金針防御”實至名歸,一套針刺手法用得出神入化、玄妙至極,著實讓少年大夫大開眼界。與此同時,受時代局限,藥材的發掘與利用尚存很大的缺陷,便如此,周防御在方劑的運用上堪稱神乎其技,一樣的藥方,經他加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