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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周倉承認自己激情犯罪,不承認自己蓄意謀殺。不論這是他為減輕量刑,還是事件的真相如此,都與你沒有關系。你告訴自己,領導讓你來獲取有價值的新聞素材,你的到訪只為周倉和陳警官那點事。問題很敏感,一旦被獄警知道你來此的目的,你會毫不留情地被哄走。因此你找了個說辭,一個合情合理的采訪要求——了解殺人犯的作案動機與他的童年經歷,給世人以警示。“這問題我們先不談。能說說你十二歲以前的生活么?我對你的童年經歷很感興趣?!?/br>他又笑了——這次是贊許。被一個殺人犯贊許,你不但不覺得反感,反而有點受寵若驚。“重點把握得不錯,王女士?!?/br>你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姓王?”“你過來的時候,獄警叫你王女士?!?/br>“隔著玻璃你怎么聽見?”他伸手點了點嘴唇,“我能看見?!?/br>你點點頭,低頭的瞬間看見自己混亂的筆記,摸了摸鼻子,左手搭在筆記本上,“繼續,說說你十二歲以前的事情吧?!?/br>“我的童年比你的要悲慘?!?/br>你皺著眉頭,在筆記本上寫下“童年悲慘”四個字,下意識地開口,“你怎么知道我不悲慘?”你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言多必失的內在含義。“我當然知道?!?/br>你抿著唇抬頭,他垂眸,懶洋洋的,“你小時候不受重視,此外沒大挫折。這樣也好,現在像你這么拼命的女人不多見了?!?/br>“你……”你的眼神晃動著,盡量克制住自己想追問下去的欲望。他抬起眼皮詭秘地朝你看了一眼。那眼神與你的防衛相撞,像蛇冰涼的信子,舔瘦了你的防線。慌張再度襲來,你糊涂了片刻,很快反應過來。他并不真想探索你的人生,他以你的恐懼與慌張來填充他無聊的牢獄生活。因為就在飛速和你對視后,他如饜足的貘一般轉開話題,像聊天氣一般,輕松自在。“你剛才說想知道我的童年?那我開始了?!?/br>第5章采訪(三)話題又一次中斷。他看著你,你試圖替自己剛才那番話爭辯爭辯,但在他古怪的眼神中放棄了。“你覺得我是個徹頭徹尾的罪犯?”你沉住氣,“人的社會身份有很多,我的意思并不是說你……”他嗤笑一聲,“你和我打馬虎眼?”你快速地搖了搖頭,扭頭看向站在一邊獄警尋求幫助。你有點怕他,但你注意到站在一側的獄警也不愿和他對視。“我小時候很善良,”他想了想,托著下巴,拇指輕輕卡在窟窿邊緣的凹槽,“不,我從來就是個善良的人?!?/br>在其他報道中,周倉是個高智商犯罪者,邏輯縝密,行事沉穩。事情敗露后,之前的一些殺人案件也被牽連進來。多起作案手法相似,卻一條證據也無法收集。就連此次震驚全市的故意殺人案,他也險些逃出法網,雖然最終還是敗在了與他結識的年輕警察手上,判刑時還是因其提供的“激情犯罪”證據而減輕了量刑。而在你面前的這人,與報道中的殺人犯壓根對不上號。他只是個有著過人觀察力,對自己有嚴重認知偏差,自負的年輕人。但你的直覺告訴你,如果能從他的嘴里撬出關于殺人動機或是殺人手法的內容來,哪怕只是零星半點,也足以讓你的上司對你刮目相看。當然,任務完成是前提條件。你故作輕松地轉了轉筆,向后靠到椅背上,與他拉開距離,“如果你想談談這方面內容,也可以?!?/br>他眼皮都沒抬就偵破你的動機,“善良在你們眼里是不足為談資的,你想談的是罪惡。剛才我們說到哪兒了?”第6章周倉自述(三)我繼續說。當時我家里有一只正在哺乳期的母狗,一共六只小狗,比流浪小狗差不多大三四天。我想,我把狗帶回去放進狗窩里,它們一定能恢復體溫,活下來。回家后,他們在忙,沒人管我。我把三只小狗放進狗窩,走開了。半個小時后,我有點不放心,去看時,一只狗莫名其妙肚子上全是血。我很害怕,把其余兩只抓出來檢查,母狗追出來,一直探著腦袋在嗅。那一只肚皮淌血的小狗很快死了。我疑心是母狗干的,就把剩下的狗放在自己的被窩里,用毛巾裹著熱水袋,讓它們趴在上面。我也躺進被窩,用身體和手臂溫暖它們。屋外滿月宴席,很熱鬧,爸媽在外面照顧客人。我在屋子里睡著了,沒人叫我起床吃東西。我醒來時九點多了,客人剛剛離開。兩只小狗恢復了體溫,因為肚子餓,一直叫個不停。我的肚子也餓了,下床出門,看見桌上剩了六個餃子,還有冷了的雞rou,我隨便吃了點,跑到他們臥室找meimei喝的羊奶粉。家里條件不好,我坦白救了狗后,他們不給我奶,我爸反手給了我一巴掌,我鼻腔里都是血,嘴里也滿是……男孩子小時候挨打是常事,你這表情讓我有點說不下去。我媽同意讓我留三只小狗,但是不許用meimei喝的昂貴羊奶。我沒辦法,在外面找到宴席上小孩沒喝完的旺仔牛奶,給兩只喂了一點。現在我當然知道剛出生的貓和狗不能喂牛乳,但當時我不知道。熱水袋的溫度不夠維持到下半夜,我怕剩下的兩只狗冷,側躺著用手傳遞溫度。我把干燥的抹布墊在床上,兩只狗邊爬邊凄厲地叫著。它們開始鬧肚子,一直放臭屁,叫聲嘶啞,我以為它們想mama了,就帶上手套,一只用手罩著,一只用手捧著,輕輕地動彈手指。每隔兩小時,我就開燈清理狗糞,它們一直在拉肚子,最小的那只叫聲嘶啞,鼓起的肚子不斷起伏,我一直撫摸它的背,希望它能鎮靜下來。哦,對了,那一天是我失眠生活的開端,我八歲。凌晨兩點,我坐起來檢查,躺在我手掌心的那只小狗死了。身體還是溫熱的,閉著眼的側臉很可愛。我動了動手指,手套一陣濕黏。它靜悄悄躺在我掌心,腹部沒有起伏,手腳也不動彈。我把它翻過來,它翻了個身,滾落在干燥抹布上。目之所及,它半身浸泡在淺色的血泊里,嘴角全是血。它是喝了旺仔,吐血死的。這是我最殘忍的,殺害生命的一次。什么?這算不得?那其他的怎么能算?第7章采訪(四)你敏銳地抓住他言語里的漏洞,“什么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