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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在思想的白晝實現的形式之夢。周念玖感受到沈廣霽傾注在畫中的強烈的自我,而且是毫無矯飾的純粹的不被需求和欲望左右的最真的本我。他很難將視線從畫布上移開,這就是他在沈廣霽眼中的投影嗎?周念玖忽然發覺自己十分殘忍,他將目光從畫布移到那只依舊在對顏色做修正的手上,然后逐漸往上停在那張憔悴的臉上——嘴唇干裂,眼中布滿血絲,顯然很長時間都沒有休息。他知道最好讓他先停下來,但他沒有,他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連呼吸都放緩了。周念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等沈廣霽從他的作品中抬起頭的時候,他的腳已經沒了知覺。兩人沒有相互問候,是沈廣霽先緩緩站起身來,周念玖用力抱住了他,對方無力的手也輕輕落在他的背后,然后兩個人一起僵硬地躺到厚厚的地毯上,他們就像迷途中尋到同伴的孩子,相互擁抱著睡了一覺。醒來之后,周念玖說:“我們在一起?!?/br>沈廣霽親了親他的額頭算作回答。他們挽著手緊挨著對方從那條狹窄的臺階走上去,月光依舊灑在泛著珍珠白的畫室里,沈廣霽對被破壞的大門沒有露出半點訝異,他啟動了備用電源,房子重新亮起來。周念玖給不知什么時候自動關機的手機充了電,時間亮起的時候他發現居然已經是第三天晚上,察覺到這一點,饑餓感隨之而來。兩人吃了一些簡單的食物,等這一切做完之后,沈廣霽終于說了重逢之后的第一句話:“在這之前我應該和你談談我自己?!?/br>他太久沒有講話,聲音有些嘶啞。“我有過嚴重的自閉癥,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正常和人交流,那時候我唯一肯做的事情就是畫畫,不吃不喝不睡沒完沒了的畫畫,”他展開自己的手,手指有些彎曲,那是骨骼成型時期過度使用手持畫筆的姿勢形成的,“他們送我去治療,公式化的詢問是家常便飯,各種藥片算是飯后甜點,在這過程中我發現在適當的時候說上幾句合宜的話能減少這些煩人的干擾,于是我開始將真實的我藏起來,裝作被他們逐漸治愈,最終我如愿以償地擺脫了那個地方?!?/br>沈廣霽露出慣有的溫煦的微笑,然后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臉,說:“你看他是不是藏得很好?!?/br>周念玖握住他變形的指節,將那只手貼在自己的胸前。沈廣霽任由他握著,繼續說:“但是那個被藏起來的人一直都在,他內向,陰郁,既自傲又自卑,你應該早就有所察覺了吧,從你看懂的時候?!?/br>周念玖坦然地說:“是?!?/br>沈廣霽眼神依舊是一片從容的寧靜,這片寧靜之中隱含一抹憂傷,他說:“即使是這樣的我,你還愿意說出在一起的話嗎?”周念玖忽然想起十七歲那年的相遇,一些莫名的情緒蜂擁而出,這一次他敏銳地發現那種習慣性地將自我感知剔除的被稱之為的減法的東西正在試圖將這些雜亂的思緒一點一點吞噬。他無措地在所有情緒消失殆盡之前緊緊擁住了沈廣霽。“是的,我愿意?!?/br>吞噬停止了,減法的魔力消失了。作者有話要說:注釋:出自奧斯卡王爾德,略有改動。第66章第六十六章火熱水深將情緒隔離的力場一旦消失,另一種陌生而強大的力量便悄然蘇醒,不可名狀地從身體的每一個細胞發出從細微到貪婪的喧囂,身體發燙,嘴唇發干,耳際嗡嗡作響,仿佛整個生命都被點燃,連神經都開始緊張到發顫。周念玖茫然地注視著沈廣霽,對方目光像一道深淵,又像光與暗凝聚成的一場風暴,拉扯著他往不知名的深處墜落,他的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起來,像是有什么東西哽在喉嚨,全憑著這呼吸的律動往外走。他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尋找著什么,而另一個同樣熱切的呼吸也在逼近,時間流動得從沒有像這一刻那么緩慢,在他閉上眼睛的瞬間房子里的燈光同時熄滅,是備用電源的電量耗盡了。房子里的兩個人根本沒有在意,當有光的時候,光是火,當沒有光的時候,他們就是火本身,每一次帶著力量的撫觸都像是爆裂的火花,以嘴唇、以肢體,那種熱度毫無節制地恣意沸騰,侵入內在最本質的核心,不單是身體,連整個靈魂都開始畢剝作響。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像是一道警鐘將緊緊糾纏的兩人從迷亂中喚醒,沈廣霽迅速抽身往大門那邊去。后知后覺的周念玖只來得及聽到一聲帶著遺憾的嘆息,他稍稍整理了下有些凌亂的衣服轉過身去,借著月色能看到門那邊沈廣霽已經神態自若地和來人說話。“小表叔,你果然回來了,周念玖在不在你這里?”那人五官和方樂業幾分相似,但氣質硬朗得多,是方樂業的大哥方立業。沈廣霽回頭看了一眼,道:“他在,你找他有事?”方立業說:“想請他幫個忙?!?/br>沈廣霽淡淡道:“他就是個畫畫的,幫不了方家?!?/br>方立業連忙說:“不是你想的那樣,樂業那兒有點兒小麻煩,想請他幫忙去局里錄個口供?!?/br>“方樂業他怎么了?”聽到這個名字周念玖很快走過來。方立業道:“你們酒店的房間被人放了東西,有人舉報樂業藏毒?!?/br>周念玖愕然道:“怎么會?!”沈廣霽安撫性地握住他的手對方立業道:“查出是誰干的了嗎?”“去過那個房間的人太多,室內又沒有監控,一時半會兒查不出來,”方立業看了周念玖一眼,道,“警方接到舉報搜查的時候只有樂業在,現在的情況對樂業很不利?!?/br>沈廣霽幾不可查地皺了下眉,道:“大嫂呢?”方立業說:“媽為了避嫌已經公開聲明不參與調查,媒體那邊已經讓人打了招呼,不過這種消息瞞不了多久?!?/br>短短幾句話周念玖已經清楚知道方樂業的處境維艱,他道:“需要我做什么?”沈廣霽短暫思忖之后,道:“你先跟立業去錄口供,不用想太多,照實說就行?!?/br>周念玖問道:“那你呢?”“我去找另一個人,”沈廣霽道,“是時候和他談談了?!?/br>周念玖離開后,沈廣霽找小區物業恢復了線路,然后打開電腦發了一封郵件,很快即時通訊軟件收到添加好友的申請,他點擊確認并接受了視頻通話請求,屏幕上出現文居安的影像。“你說你知道三十年前安家的事?”文居安說。沈廣霽道:“還有更早一些的,包括你出生之前關于你母親的一些事,如果你感興趣的話?!?/br>文居安漠然地說:“那要看有沒有知道的價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