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眷只是重復著，目光沒有從海報上挪開。

喬寄無法確定他究竟看的是什么，更無法揣度他心里在想著什么，卻還是下意識地說：“你想去看看嗎？”

林眷沒有回答，像是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喬寄也不在意，只是耐心地站在一旁，看著他。

終于，林眷伸出了手，摸了摸海報，他像是有些疑惑，似乎不明白為什么看起來如此巨大的摩天輪，摸上去卻是這樣的感覺。

“……摩天輪？”

“我帶你去坐摩天輪，好不好？”

這一次林眷依舊沒有任何回應，喬寄卻莫名地緊張了起來，目不轉睛地盯著林眷看，眼中是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期待和溫柔。

林漠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

林家哥哥心頭警鐘狂響，看著喬寄的目光就越發地不友善了：“喬先生，你不是應該坐在里面嗎？”

喬寄回過神來，笑了笑：“再站一會，透透氣?！?/br>
“是嗎？我還以為，喬先生想要拉關系呢?！?/br>
喬寄的表情扭曲了一下：“林總多心了?！?/br>
林漠看著他，好半晌才道：“喬先生，我要是你，我會離林眷遠一點。不然讓媒體看見了，寫出什么不好聽的話，那就得不償失了?！?/br>
“我不明白林總的意思?！?/br>
“你以為你真是什么大明星嗎？”林漠的話意外地直白和刻薄，“不過是個十八線藝人而已，出道兩年，拍了三部電影，被媒體吹捧一下，還真當自己是個天才了？”

喬寄皺了皺眉，想要反駁。

林漠卻根本沒給他機會：“我再說一遍，離我弟弟遠一點，他跟你不一樣。他的電影選角，最終決定權在我，你就別在他身上白費心思了?！?/br>
“我沒有！”喬寄忍無可忍地反駁。

林漠輕蔑地笑了一聲，不再理會他，拉著林眷往回走。

喬寄死死地看著林眷，手握成拳，指甲幾乎嵌進了掌心。他還想追上去說些什么，卻又不知道自己能說什么。

林眷突然回過了頭來，喬寄的身體一下子就繃緊了。

他以為林眷在找他，以為林眷要說些什么，可林眷很快就又回過頭去，任哥哥拉扯著，走進了放映室。

☆、第十七章

喬寄回到放映室時，電影已經過半，殷南聽到身旁的動靜，抬頭看了他一眼，卻因為昏暗，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怎么去了那么久？”

喬寄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他坐了下去，周圍又重新安靜了下來，只有電影里的聲音在放映室中回蕩著。

喬寄想去看，卻覺得每一個畫面和聲音都那么地遙遠。

突然，他聽到身旁的殷南說：“你應該好好看看這個電影?！?/br>
喬寄沒有回答，他不明白殷南為什么要這樣說。

“難怪林眷會被追捧。就算再奇怪，有這樣的能力，其他都不重要了?！?/br>
喬寄心中微動，有種突然被人在心頭戳了一下的難受。

——他跟你不一樣。

他沒有響應殷南的話，愣了很久，才勉強讓自己把目光放到銀幕上。

電影已經進入了尾聲，他的大部分戲份都已經過去了，除了最后變成木偶的一幕，只剩下零碎的幾個站在主角身旁陪襯的鏡頭。

可只是這樣的鏡頭，就把他震懾住了。

銀幕上的他站在葉然身后，葉然跟配角的爭執非常激烈，足以攝人心魂，而他卻只是安靜地站在那兒，平靜得讓人驚心。

鏡頭在他身上一閃而過，獨特的視角讓那種與氣氛格格不入的平靜變得格外分明，幾乎每一個看到的人都會生出不詳的預感來。

喬寄想不起那時候自己是怎么理解這一幕的，他甚至想不起來自己最后是怎么通過的。他只記得這一場他反反復復地依著林眷那歪歪曲曲的簡筆畫來調整自己的表情和動作角度，卻吃了很久的NG都沒有過，只因為那天午飯時他對林眷說：下次拍電影讓我當主角，這塊雞rou就給你吃，好不好？

他以為那是林眷的拒絕，卻沒想過最后出來會是這樣的。

銀幕上的人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那一刻他甚至覺得那并不是自己，而真的就是電影里的那個人。

雙眼下垂的幅度，嘴角的弧度，頭微微偏過去的輪廓……鏡頭上似乎每一個點每一根線條都在表達著那個人的心情。

因為做出了選擇，所以無所畏懼；因為決絕，所以平靜。

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人走向末路，看著他安靜地坐在心上人的窗臺上化作真正無知無覺的木偶，看著他在最后對著鏡頭外其實并不存在的心上人露出了最后的微笑。

“這個電影，會對你有幫助的?！币竽显谏磉呎f。

但喬寄沒有回答，他花了很大的努力，才慢慢吐出一口氣。耳邊傳來細碎的啜泣聲，被震撼的不只他一個，被觸動的也不只他一個。

林漠說得沒錯，林眷跟他不一樣。

他比他優秀得多。

那一幕留下來的震撼一直持續到第二天。

回到劇組，喬寄一個早上都沒法入戲。

因為NG的次數太多，工作人員都有些情緒了，導演王逸知宣布暫停半小時，放眾人去休息，一邊把喬寄叫了過去。

喬寄也知道自己的狀態不好，走過去便低頭認錯：“王導，對不起?！?/br>
“這一幕，你有什么困難嗎？”

喬寄搖了搖頭。

這一幕戲并不難演，雖然未必能讓王逸知很滿意，但要通過還是可以的。他只是無法從昨天銀幕上的那個木偶人里抽身出來。

“昨天的首映，我也有去?！蓖跻葜蝗婚_口。

喬寄猛地抬起頭。

“你的戲份不多，但演得很好?！?/br>
喬寄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說“謝謝”。

王逸知也不在意，繼續道：“其實昨天不是我第一次看這部作品，過年前我就看過剪輯的片段了?！?/br>
這一次喬寄才是真的吃了一驚。

“因為你表現得的實在太好了，所以試鏡的時候雖然表現不足以讓我滿意，我還是選擇了你?！蓖跻葜馔獾刂卑?，“但現在看來，還是林眷更了不起……哎呀，真想見見他本人?！?/br>
說不上是失望，但藏在話里的一點微小的懊惱還是讓喬寄聽出來了。

他明白王逸知話里的意思。

他知道從試鏡到拍攝，王逸知對他的表現始終不夠滿意；但他沒想到，自己得到這個角色，居然會是因為林眷。

他沒想到，他一直引以為傲的演技，在大導演眼中根本不算什么，如果沒有林眷，他連站在這里的資格都沒有。

這樣的認知讓喬寄慌了。

王逸知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