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ma打斷的事，還是他悶在心里不知該不該說出口的事，都無人提起。三人相安無事，直到除夕。

這一天，mama的心情似乎輕松了一些。她張羅自己兒子和小河一起來包餃子，手把手糾正他們的動作，又耐心地講著和面調餡的整個流程。

她講起言嘯小時候的事，說他那時候最愛吃茴香餡餃子，結果有一次自己偷吃吃多了，打嗝打了一整天，從此以后好幾年不敢碰餃子。

言嘯聽不下去，出聲阻止mama繼續揭發自己的糗事。小河則聽得津津有味，笑得十分開心。

“長大之后就不挑食了，”mama有幾分慈愛地看了看言嘯，又埋頭搟皮，說，“你們年輕人也該自己學著做，做幾次就會了，你倆回去之后，周末沒事也包餃子改善一下伙食?！?/br>
這個時代，吃一頓餃子早就算不上改善伙食。但言嘯和俞小河的沉默不是單單因為這個。他們迅速對視了一眼又馬上錯開視線，都在懷疑是自己心懷鬼胎所以才這么敏感，如此普通的一句家常話也聽出了別的滋味。

這一晚的餐桌，沒有再為言嘯的爸爸擺一副碗筷。三人舉杯輕碰，鮮亮的紅酒在高腳杯中搖晃，如窗口布置的那串小紅燈籠一樣，洋溢著過年的喜氣。

餃子熱氣騰騰，鮮美無比，而似乎是因為酒的緣故，小河的臉微微漲紅。他很多年沒有這樣過一個除夕，此刻甚至有幾分恍惚，酒不醉人人自醉。

忽然，他聽到言嘯的mama叫自己的名字，他有些茫然地看向對面這位母親，聽到她這樣說道：“小河，你是好孩子。阿姨知道你家的情況，你肯定也知道我們的情況，不嫌棄的話，你就把這兒當成自己家吧，以后逢年過節歡迎你常來?！?/br>
小河似乎愣住了，難以馬上理解這話中的含義，旁邊的言嘯卻又驚又喜，忍不住叫了一聲“媽！”。

mama稍顯失望地看了自己兒子一眼，說：“沒你的事?！?/br>
她給言嘯夾了些菜，語氣略帶遺憾：“養你長到這么大，什么時候脾氣改了，這么情緒外露了，我這個當媽的都不知道?！?/br>
“小河，阿姨想認你當干兒子，你愿意嗎？”mama又看向小河，她微笑著，一如天下所有的母親那般慈愛可親，她接著說，“至于別的事，你倆不用告訴我了，我不想聽?！?/br>
第52章壓歲紅包

聽到后半句,言嘯驚喜的表情頓時蒙上了一層沉郁之色,他在心里掂量mama這番話的意思,放下筷子,欲言又止。

俞小河卻好像沒有完全聽明白，在言嘯mama說想要認他當干兒子的時候，他便一下子被巨大的震驚和喜悅所沖擊,不敢相信這樣從天而降的好運，他曾在夢中癡心妄想的事情在這個除夕夜變為了現實,從未享受過父母親情的他內心陡然翻江倒海,身體遏制不住地顫動起來。

我也可以有mama了……

“阿姨……”他輕輕地吐出兩個字，看著桌對面慈愛的女人,眼睛里頓時盈滿了淚水。

“我……”小河抖得說不出完整的句子，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淚珠撲簌簌地順著臉頰淌下來。他胡亂地用雙手抹去淚水，卻怎樣也抹不干凈,最后連喉嚨也不爭氣地哽咽了，內心激烈的情緒讓他此刻只想放聲嚎啕。

“抱歉抱歉,阿姨不該現在說這些，大過年的?！毖試[的mama看他哭得厲害，十分揪心自責，她溫聲寬慰道,“先吃飯吧，吃完之后咱們慢慢聊天?！?/br>
小河皺著一張亂七八糟沾滿淚水的臉重重點了點頭，他站起來,帶著濃重的鼻音說：“對不起，我太激動了，我去洗把臉?！?/br>
說著，他便垂著頭去了衛生間。

mama憂心地目送小河的背影，好一會兒才轉回頭，她見言嘯還一動不動地坐在桌對面，一副欲說還休的神色，便提醒自己的兒子：“你不過去看看？”

言嘯這才起身追了過去。

小河一個人在衛生間擦干淚水，拭凈鼻涕，又手捧清涼的自來水洗了洗臉，心情漸漸平復。這時言嘯推門進來，走到他身邊，二話不說把他抱在懷里，輕輕拍他的后背，小河又控制不住淚腺，再次悶聲哭了起來，肩膀不停顫抖。

淚水打濕了言嘯的衣服，他渾然無覺，心里不停重復著mama剛才的話，伴著小河哭泣的聲音，滿懷酸楚和后悔。

這次春節帶小河回來，是自己太草率了。他或許是被過于順風順水的愛情沖昏了頭腦，或許是被二人世界的甜蜜所迷惑，完全忘記了他們還需要面對許多現實的難題。

這是他自己的愛情，他自己的愛人，他卻什么都沒做，只是將所有的壓力轉交給了mama和小河，逼迫他們承受毫無預知的精神拷問，用他們的痛苦抵償自身的怯懦。

他忽然意識到，這才僅僅是開始，他的家庭雖小，卻也與外界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今后，對門的劉姨可能還會給他介紹相親對象，母親的同事們也難免在閑聊時隨口問一問自己的婚姻大事。還有家里的親戚，雖然不算特別親近，但終歸有親緣關系，冷不丁也會上門走動，談到自己，總會提及成家立業的問題。

以往，mama可以輕松地用各種理由搪塞，而從此以后，她無形中被捆了一副枷鎖，別人隨便一句家長里短都會給她帶來莫大的憂愁和壓力。

他可以向自己的mama出柜，卻還無法告知所有人自己的取向。

mama用這樣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的方式封住二人的口，阻止他們坦白，其實是在規避內心的痛苦與負罪感。

他一直是個懂事的孩子，從小到大沒有讓mama費過神，但在這件事上，他讓自己衰老而孤獨的母親cao碎了心。

但即使如此，mama還是接受了小河，這既是因為母愛的包容，又是因為小河的乖順。言嘯忽然想感激上蒼，他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能擁有兩個如此高尚的至親至愛之人。

小河哭聲漸止，言嘯替他擦干凈臉頰，又將他帶到桌前。沒有人再提剛才的話題，言嘯主動聊起同學同事間的新鮮趣聞，緩緩活躍起方才略顯壓抑的氣氛。

入夜，窗外鞭炮煙火聲連綿不絕，春節聯歡晚會的熱鬧歌聲也從各家各戶的門縫中飄散出來，隱約傳入了言嘯家的客廳。

言嘯見mama和小河都不再動筷子，便主動將二人請到沙發上，給他們打開電視，觀賞節目。自己則火速收拾餐桌，利落地將碗碟洗凈，然后陪坐在他們身邊。

不知什么原因，近幾年的相聲小品越來越沒意思，明明應該是幽默搞笑的節目，卻總是讓人看得面無表情。更別說現在這一家人各自心中有事，電視中乏善可陳的表演根本不能調劑大家的心情。

言嘯削了一個蘋果，他從兩側各切下一大塊果rou分給mama和小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