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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遮攥著杯盞的手指更緊,卻搭下眼簾,如常答道:“物候相近,并無不適?!?/br> 姜伯游又道:“那令堂身子可還康???” …… 顧春芳一頭老狐貍,終于聽出了點眉目,不由朝姜伯游瞅了一眼,又轉頭來看張遮??赡抗庖宦?,卻瞧見他搭著杯盞那緊繃的手指,再看那沉默的輪廓,一時不由生出幾分異樣之感。 這位門生…… 好像并不是面上這般平靜,反像是忍耐著什么煎熬一般。 這邊廂,姜伯游與人聊得投緣,越看越覺張遮很是合適。 那邊廂,謝危同其他人坐在一塊兒,把背后姜伯游、顧春芳、張遮等人的話聽在耳中,卻是暗中一聲冷笑,眸底戾氣滋長,面上仍舊分毫不顯,只將盞中酒一飲而盡,燒灼到肺腑。 第175章 錦囊故物 沈d乃是與當今皇帝沈瑯同母所出的胞弟,既得圣寵,王府修建得也甚是豪奢,占地極廣。新到的賓客若無丫鬟侍女引路,庭園里走不得多久只怕就要迷路。 可姜雪寧卻熟得很―― 誰叫她上一世曾在這府邸中住過兩年多呢?庭木園徑,和皇宮給她的感覺差不多,閉著眼睛都難走錯。 從姜雪蕙的偏院出來,她不大想回女客的席面,懶得應付,便沿著花園小湖旁邊的回廊走去,想去找個安靜的地方躲一陣,等宴席將散再出去。 沒料想,才轉過回廊,竟遇到沈d。 今日成婚的新郎,穿著一身大紅喜服,越發襯得面如冠玉,氣質溫潤。身后還跟了一眾侍從,越使人覺得芝蘭玉樹,眾星拱月。 看方向,他是從正屋方妙那邊來,要往姜雪蕙那邊去。 這一個照面,兩人都有些意外。 沈d一怔,先反應過來,先拱手欠身道:“二姑娘有禮?!?/br> 姜雪寧卻是恍惚了一下。 對方這身打扮倒和前世一樣。 不過她當時見到,卻不是在外頭天光下,而是在新房中。也不知是喝多了酒還是面皮薄,這位殿下持著一柄喜稱挑開她蓋頭時,俊秀的臉在紅燭映照下,隱隱泛紅。那時她也生出了些微的暈眩,不過柔情蜜意都是錯覺,因為她對此人本來無情,所以錯覺之外,在心底蔓延開的便是無邊無際的空茫。 她還了一禮,道:“臨淄王殿下的宅邸太大了,我原本只是想抄個近路,回去席上,沒料想才走兩步竟就迷了路?!?/br> 沈d猜也是如此。 姜雪寧說完,凝視他片刻,忽然問旁邊隨侍之人道:“有酒嗎?” 那些人是一愣,下意識看向沈d。 沈d也不知姜雪寧什么意思。 姜雪寧便一笑,解釋道:“我與殿下雖然不熟,可在宮中也曾得蒙殿下照顧一二。殿下與燕臨乃是舊日的好友,如今他流放黃州只怕不能親自來賀。于情也好,于理也罷,我都該替自己、也代燕臨,敬殿下一杯,賀殿下大喜?!?/br> 沈d這才明白。 只是提起燕臨,他也不免有些黯然,只叫人先去取酒,卻道:“原是個大喜的好日子,可如今燕臨不在,芷衣也不在……” 與姜雪寧,他所交不深。 外人都道這位姜二姑娘跋扈囂張,可大約是聽多了燕臨嘮叨,又知皇妹沈芷衣待她非常,沈d倒不和常人一般看法。 先才前廳待客,人人都道他今日同時迎娶正側二妃入門,是盡享齊人之福。 他面上道謝,心里卻沒那么高興。 可按著旁人眼光來看,他沒理由不高興。 眼下姜雪寧提這話,本不是個愉快的話題,沈d卻忽然覺得一陣輕松,好像一下就有了個名正言順不高興的理由。 近處便有水榭。 今日府中大喜,到處都為賓客備了酒水。 下人很快將酒水取回,為二人各斟一盞。 姜雪寧端起一盞,腦海中浮現出的卻是沈d上一世帶她的種種,慶賀生辰,位封皇后,彌留之際甚至還將傳國玉璽留她保管,雖然后來此物成了她自戕殉葬的禍端,可作為帝王,他待一個對他無情的她,實在無可挑剔。 只是心性太善,善便懦弱。 她向他舉杯,緩慢而認真地道:“殿下是個好人,雪寧這一杯,敬祝您此生所愿能償,安平順遂?!?/br> 所愿能償,安平順遂。 實在是再普通不過的祝語,甚至在他大婚當日說來,有那么點怪異不合時宜的味道。 沈d微微蹙眉看向她。 她卻平淡一笑,清澈的眸底并無算計,只是真誠,仿如脈脈的細流淌過人心田,讓人漸覺熨帖。杯盞伸出來,與他輕輕一碰,仰首自己先飲盡了。 沈d眨了眨眼,卻覺一陣惘然。 眼前這姑娘到底放下了什么呢?好像渾身都輕松了一樣。 他不得其解,可也被她這般松快的姿態帶得彎唇一笑,只道一聲“愿借吉言”,也仰首飲盡。 上一世,她對沈d無情,沈d卻對他仁至義盡;這一世,她避開了與沈d的交集,既還了自己一個自由,也希望沒了自己的拖累,對方能得個好報。 姜雪寧把杯盞放了,再行一禮告辭。 轉身而去的姿態稱得上釋懷瀟灑。 沈d立在原地,看了許久,卻不知為何悵然若失。直到侍從提醒,他才垂眸看看手中酒盞,放回侍從手中,繼續往姜雪蕙所在的院落而去。 姜雪寧路上既遇到了沈d,又說過自己不認路,找地方躲懶當然更不懼怕,前頭小湖邊上遇到個幽靜的船舫,便坐到邊上,一面梳理著自己去到蜀中后要做的事,一面等著太陽下山。 前廳著實熱鬧了一陣。 遠遠聽著有山呼萬歲之聲,便知道是皇帝和皇后來了一趟,沒過多久著又聽一片恭送,于是知道皇帝又走了。 天將擦黑的時候,她料著時辰差不多,才重新起身,朝著前廳走去。 這會兒有些公務在身的賓客已先行告辭。 姜雪寧從侍從口中問得姜伯游正在園東角的涼亭中,便尋了路去找。 果然,遠遠就看見姜伯游面朝外面立著,正同幾人說話,其中一人背向外而立。 天色已暗,光線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