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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明澈的眼從里面看出來,自然且安靜,只是神情間似乎藏了幾分苦惱,倒像是覺得他是個麻煩似的,叫人看了心頭火起。 燕臨本就不滿她敷衍自己又跑來這勞什子的清遠伯府折騰,當下便微微抿唇,拉下了臉來,道:“沒想到今日我也來吧?” 周遭所有目光“刷”地一下轉了向。 尤月面色一白,剛在面上掛好的得體微笑險些扭曲,幾乎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目光豁然回轉頭來看著姜雪寧! 姜雪寧心底嘆了口氣,不答話。 燕臨便道:“你出來?!?/br> 周圍又是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 姜雪寧知他脾性,猜他心底著惱,倒不敢當著眾人的面觸怒了他,只恐他脾氣上來叫大家都下不來臺,便依言起身,出了花廳。 她前腳才邁出去,花廳里后腳就炸開了。 先才還對燕世子懷有憧憬的大家閨秀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連帶著看尤月的目光都古怪了幾分。 尤月作為主人家巴巴站起來,才剛說了半句話就要招呼客人,誰料想這位尊貴的客人竟然半分也不搭理她,反而跟她們以為上不了臺面的那姜二姑娘說話,言語之間更好似熟識,實在叫人驚得跌落一地下巴! 這何異于當面打臉? 原本她們以為燕世子與臨淄王殿下來赴宴,該是清遠伯府有什么不為人知的本事,可看燕世子方才言行,似乎完全不是她們想象的那般。 尤月站在原地,望著外頭那兩道遠去的身影,臉上忽然變得五顏六色,表情十分“精彩”。 * 燕臨走在前面。 姜雪寧落后半步。 青鋒與棠兒則在更后面,只遠遠跟著。 等走到這園子角落的幽僻處了,燕臨才停下腳步,似笑非笑地看她:“自己說要在家歇兩日,今日又出現在人家賞菊宴上,你成心要氣我是吧?” 姜雪寧自打聽見他來了,就知道醋壇子要倒。 如今果然倒了。 她抬眸望他,眼底仿若一泓清泉,只含笑道:“我也是回了屋才看見有尤府的請帖,臨時決定的。何況你現在不也來了嗎?” 這話里意思,竟像是說她知道燕臨也會來一樣。 燕臨頓時生不起氣來,還沒來由的感覺到了一絲甜意。 他先前抿起來的唇角便壓不住了,浮上來一抹真笑,道:“正經本事沒學多少,哄我的功夫倒練了個爐火純青!” 姜雪寧心里道:你不就吃我這套么? 嘴上卻是道:“可世子膽子也太大了些,方才廳中還有其他府里的小姐在呢,你也敢過來。今日情形叫人瞧見,怕不知回頭要傳出怎樣的流言蜚語呢?!?/br> “那便叫他們傳好了?!?/br> 燕臨眉目間竟透出幾分霸道來,渾然不將那些放在眼底。 “往日是我尚有兩年才加冠,不好叫旁人知道,怕中間生了什么變故,讓你為流言所困;可如今就剩下兩個月,我巴不得叫全天下都知道?!?/br> 姜雪寧一時無言。 這時她想起來的,是上一世燕臨那血腥的冠禮,抄家滅族,流放千里,偌大的燕氏一族一朝覆滅,只像是烈日墜于山谷,暗得透不出一絲光來。 再看眼前少年對真正成年的憧憬與向往,不由深覺殘酷。 燕臨瞧著她神情不對,以為她是生氣了,一時倒生出幾分局促,思量片刻便改口道:“但你若不高興,往后這樣的事情我再也不做?!?/br> 姜雪寧心底越發荒涼。 燕臨卻走上來一步,拉了她的手:“殿下那邊還在等我,你今日既出來了,就不急著回去。待得下午宴席散了,你在層霄樓等我,我晚些時候出來,帶你去看燈會?!?/br> 少年的手是執劍的手,指腹磨出些細繭,拉著她手掌時,傳遞出一股透入肌理的熱度。 姜雪寧看他笑望著自己,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畢竟先拒了他又來了清遠伯府,要再拒他一回,只怕當場翻臉給她看,只好應下了,道:“好?!?/br> 燕臨在此也不好多留,且誤以為她不高興他高調行事,是以跟她說了兩句話,又交代她一會兒萬莫貪杯喝成只醉貓,這才帶著青鋒返回水榭。 姜雪寧則順著原路,信步要回花廳。 可才經過幾叢花樹,忽然便聽見幾聲咒罵從花樹的另一邊響起,透過交覆的枝葉傳了出來, “小賤蹄子讓你跑!” “你是誰的種都還不知道,府里養你這許多年,你倒還敢反了天了!” “塞住她嘴,摁她下去清醒清醒!” 中間仿佛夾雜著女子絕望的嗚咽聲,但模糊極了。 姜雪寧的腳步在這條幽靜少人的道路上停住,電光石火間,已然意識到花樹的另一邊正在發生什么,理智催促著她趕快離開。 可腳卻半分不聽使喚。 她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瘋了,竟輕輕抬手拉開了一根枝條,透過縫隙向里望去。 那邊是一片不大蓮池。 只是深秋時節,夏日里的蓮花荷葉早已敗了,留下滿池的衰色,尚未來得及清理。 此刻正有三個粗使婆子在池邊上。 其中一個黑著臉抽了帕子擦著自己被咬出血的手腕,另兩個婆子一個絞住了尤芳吟的手,一個摁住了尤芳吟的頭,竟將人朝著水里按! 姜雪寧只聽聞說上一世的尤芳吟是落水之后才大變了性情,卻不知是這般的“落水”法! 棠兒站在她身后已是看得駭然。 姜雪寧卻覺得渾身都在發冷。先前在她心底叫囂過的聲音再一次浮了出來,比上一次還要尖銳,還要刺耳—— 別去。 別去。 各人有各人的命數,原本的尤芳吟膽小怯懦且蠢笨,只會被人欺負。你救她也不過只能救得一時,難道還能救得了她一世? 且你真不想見另一個尤芳吟嗎? 別去,別去。 殺人的不是你,你不過袖手旁觀而已! 那幾個粗使婆子因尤芳吟從柴房中逃跑而受了兩位小姐責罵,恨她一個賤妾所生且身份不明的庶女不識抬舉,成了心地要折磨她,好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