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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父近來可好?”老者聞言略想了想,而后點頭道:“好,看不見你也好,現在看見了,更好?!?/br>少年見他如此情態,一時竟不知如何繼續。老者等了半天不見下文,再一睜眼,正看見他下唇微努,難得顯露出些少年神態。心中不覺便柔軟起來,老者想起少年當時年幼,頓失怙恃,被自己帶到乾鸞境悉心照料,終日所見便是如此表情。那表情之中有十分委屈并著十分驕縱,可想而知從前在父母身邊是如何受寵。但后來不知何時他便再不如此,只著意學些與年齡相貌俱不相符的冷傲肅然,卻不過數年竟唬得境中群妖俯首帖耳;之后……之后他就將他禁在此處,到如今已然三載有余。老者心中幾番回想,面容神色幾度恍惚,再看向少年時兀自暗自輕嘆一口氣。少年此時業已尋著了思路,開口道:“我向來不喜拐彎抹角,義父,這么多年我一向敬你,雖無奈將你禁于此地卻從未有所怠慢。到如今我仍然只求那一件事,你若應允,我便還你自由,從此父慈子孝,奉你終老……”不料那老者未等他說完便開口將他打斷,語調平和卻擲地有聲:“你不必多說,我從前不答應,現在自然也不會答應。倘若你一定要離開乾鸞境,倒也簡單,將我斬首于此,元門自啟?!?/br>那少年聞言霍然起立,兩步沖至老者面前,低壓的雙眉倒豎,胸膛因為陡然暴怒而劇烈起伏。“你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他從齒縫中狠狠咬出字句,雙目眥紅欲裂,更隱有水光閃爍,“若以當年之事而論,我早該將你們千刀萬剮!但我一直念在你對我有養育之恩……你為什么……為什么偏要逼我???”“非是我逼你?!崩险邔⑺囊慌e一動盡數看在眼內,面上表情如一平和,但目中情緒卻繁雜不定,“是非總有因果,一切早有定數。我帶你到此是一時惻隱,也是為避禍蒼生,雖有養育之實,確然也是私心。恩仇不可相抵,是非始終兩面,事到臨頭你終究要選——當年我曾立下誓言,此生絕不會活著讓你離開乾鸞境,所以才將項上人頭引為結界封閉元門。如今你羽翼漸豐,報仇勢在必行,要走就必須先將我斬首?!?/br>話音落時,老者又再仔細看了看少年,而后再度閉上雙眼。少年目光緊緊盯在他面上,內種情緒翻騰一如起伏不定的胸膛。窗外雨聲在此時漸漸大了起來,片刻后狂風大作雷鳴電閃,將整個乾鸞境撕扯得模糊不清。忽而一記天雷炸響,驚起乾鸞境無數飛鳥禽妖,正南方百鳥長天嘶鳴,百喙元門洞開,乾鸞破境!七問佛狂風暴雨,自東極山麓一路西進擴散,幾乎肆虐遍整個中州。乾鸞境群妖異動的消息也隨之不脛而走,與降龍棍失竊一案并為當今天下最熱門的話題。而作為話題之一的陷空山降龍寺,閉寺二十載香火不納,日前卻忽然傳出消息大擺法式,一時間文人香客、武林中人乃至浪蕩江湖的好事之徒爭相前往,陷空山一度人潮聚集,熱鬧非常。晌午時分,山下茶亭來了一名少年,身著素青長衫,腰束稻色絲絳,手挽一支短簫。他在茶亭之外舉目張望,見亭中人滿為患,便不欲入內,只在亭外招呼了小二問路。“去降龍寺是吧?從這兒一直往上,看見人多的地方就再往上,走到人最多的地方就是了?!毙《坏人f完便即開口,一股腦說完就撣著抹布走開了。少年從未受過如此怠慢,不由怔了一怔,嘴角一抿目露不滿,卻并未多說什么,依著小二指的道上山去了。山道之中果然滿是路人。少年舉目遠望只看見人頭攢動,根本看不見前頭路況如何。他心中不覺焦躁非常,眉心一蹙就要提息而上,卻忽然被人從旁拉住了衣袖。一回首正對上一張比頂上日頭還要刺眼的笑臉,他下意識后退一步,扯回自己的衣袖,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個和尚,乍看之下說不上年紀,只覺五官輪廓都不出眾,但湊在一起卻又甚為惹眼。“上山禮佛還須心誠才靈,這幾步山路而已,露了輕功術術便無趣了?!蹦呛蜕幸娝榱艘滦涿媛断訔?,也不介意,只又揚眉一笑,道出自己用意。言罷將少年上下打量一番,而后將雙手抱在胸前,目露了然道:“你不是上山禮佛的——來寺里所為何事?”少年聞言頓覺不悅,一振衣袖就要轉身離開:“與你什么相干?”“自是相干?!焙蜕猩锨耙话延殖蹲∷囊滦?,毫不介意他橫眉冷對,“小僧既前來知客,看見奇人異士,自要問個明白?!?/br>少年見狀忽而沒了脾氣,也不知是氣過了頭不怒反笑,亦或對和尚所言產生了興趣,側目將他又再打量一番,問道:“你又從何而知我是奇人異士?”和尚聞言又是一笑,抬手一指他手中短簫道:“就憑你手中這支‘鸞鴛’,還有你這張臉?!?/br>言罷見少年一雙濃眉蹙得更緊,卻不再言語,和尚忍不住面露得色,又笑起來道:“來吧,上頭非是你的去處,跟我走,我帶你去找你想見之人?!?/br>少年心中略作思忖,卻未遲疑,跟著那和尚就往林中走去。那和尚在林中左拐右穿,狀如蛇行,也不知帶著少年走了多久,終于來到一座琉璃塔前。少年舉目回身,才發現已然置身降龍寺內,四周紅墻金瓦,莊靜肅然。“進來吧?!蹦呛蜕幸膊煌涎?,一邊說,一邊就上前推開塔門,拾級而上。少年跟在他身后,只覺他每踏出一步四周氣息均有變化,下意識心生警戒,暗自捏緊了手中短簫。“施主不必驚慌?!鼻邦^和尚似乎對他一舉一動皆有所感,但仍舊自顧向塔頂走去,并未回頭,直到入了塔頂禪房,他徑直走到中間的蒲團上盤膝坐下,方才借力轉過身來,向少年道了一句“阿彌陀佛”。少年聞聲忽覺不妥,抬眼看去才驚覺這和尚不知何時竟完全變了模樣,雖依舊面容帶笑,但分明已是一身老態,看面相早已不止耄耋之年。他心下“咯噔”一響,少年頓時明白了什么,上前一步問道:“你就是元道至尊?”老和尚微笑頷首,笑容的刺眼程度卻與在山下一般無二:“施主遠道而來,而我圓寂在即,若不親自去接,萬一錯過了時辰,叫我如何升仙?”“你是特地在等我來?”少年此時心思反而定了,手中一挽將短簫攏入袖中,在老和尚身側尋來一只蒲團,與之對面而坐。老和尚卻未立刻回答,反而又再將他仔細端詳一番,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在下十方唐小樓?!鄙倌瓴幻魉?,但仍舊抱拳施禮,說完名字卻突然陷入沉思。老和尚見狀微微點頭,這才回答他前一個問題:“一切因緣和合皆有定數,你既已走出乾鸞境,那么你我今日之會便已然注定?!?/br>唐小樓聞言若有所思,卻未深想,只將話題一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