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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小廝氣得差點沒跳起來。沒羞沒臊的客人已經把貪婪的目光投向了邊上的多寶閣:“嘿,這瓶子上回我來的時候還沒有,你們洛大人從京城帶來的?我借走看兩天……”這是真當自己家了。洛云放踏進花廳的時候,燕嘯正舒舒服服地歪在正中央的臥榻上啃西瓜。見他進門,燕嘯也不起身,拿手指了指茶幾:“沙瓤的,跟京城吃的不一樣,更甜?!?/br>田師爺說,空著手上門做客不像話。進城時,就順手在城門口的瓜農手里挑了兩個大的。屏州產的西瓜與他處不同,沙瓤,多汁,沁甜如蜜。瓜皮卻極薄,熟透的屏州瓜只消手指稍稍施力按壓便迸裂而開,瓜聲酥脆,細聽如裂帛。因運輸途中極難儲存,故而年年進貢入京的也極少有完好無損的。宮中尚且稀罕,更何況尋常勛貴人家。瓷白色的圓形扁碟沒有燒制任何花紋,平平展展地端放在深色紫檀木制的茶幾上,凈白安謐仿佛一泓月光。自打洛督軍就任,督軍府內一應器物皆要求簡潔質樸,不帶一絲浮華。一盆一皿,靜靜擱在架上,孤高幽貞,一如洛云放其人。被剖開切成薄片的瓜rou整整齊齊碼放其上,果皮滴綠如翡,rou質嫣紅潤澤,食物與器皿兩相對照,越發顯得白者逾白,紅者逾紅,夏夜習習涼風的吹拂與蛙聲蟲鳴的交織應和里,鼻尖淡淡飄過一縷清涼香甜。洛云放挑起一片入口,燕嘯滿意地點頭:“我就知道你還愛吃甜的?!?/br>幾分追索,幾分感慨,幾分欲語還休的輾轉復雜。洛云放放下竹簽,抬眸定定迎上他的面孔:“我的瓶子,放回去?!?/br>燕大當家摸摸鼻子,戀戀不舍地把剛揣進懷里的胭脂紅花瓶放回原處:“不就一個花瓶……你給點面子。只當來的路上被我劫走了……”“香爐?!?/br>“我們嘯然寨窮……”拳頭大的紫金鏤空雕祥云紋樣香爐慢吞吞擺回多寶閣的右下方。“屏風?!?/br>巴掌大的雙面繡六扇掌上屏風悻悻歸還到左上首:“老老小小百來號人都得穿衣吃飯……”“我的牡丹?!?/br>燕大當家據理力爭:“那都快被曬死了!”洛督軍慢條斯理地用竹簽又挑起一片西瓜:“死了也是我的?!?/br>“那我呢?”英氣勃發的俊挺面容冷不丁湊過來,燦如星辰的眼瞳看起來比平日更真切,里頭似倒映了銀河,亮晶晶的笑意讓人挪不開眼。洛云放落下手,眼波鎮靜,波瀾不驚:“滾?!?/br>“別呀……”外頭的侍從眼看就要闖進來捉人,他靠得更近,死皮賴臉地去牽他的衣袖,好聲好氣勸解,“咱們談正事?!?/br>第四章談起正事,他終于變了神色,眸光一閃,頃刻再無半點嬉笑玩鬧。燕嘯回身退回花廳另一頭的高背扶手椅上,與洛云放相對而坐。取過茶幾上的茶盅,低頭淺啜一口,語氣肅然,暗含三分挑釁:“洛督軍有沒有興趣,咱們兩家再合作一把大的?”那是要有多大?把屏州境內的所有匪寨一并剿滅?將三山五岳十八洞三十六路義軍盡數收歸所有?還是說,想要官府插手,弄個西北綠林盟主的寶座坐坐?所謂江湖草莽,氣勢再豪放,行事再蠻橫,終究不過烏合之眾,跳脫不了桎梏,擺脫不了出身,格局狹小,眼皮子低淺。洛云放沉吟不語,一心一意用竹簽戳碟子里的西瓜。“我知道你瞧不上屏州這一畝三分地?!毖鄧[放下茶盅,身軀后仰,愜意地靠上椅背:“龍吟山我也不稀罕。要干咱就干一票大?!?/br>他笑吟吟對上他清冷無緒的眼:“西北王,洛大人可覺得還好?”豈止是還好,簡直天方夜譚。沒了護國公府的軍權壓制,青、靈二州又相繼為蠻族所奪,當初繁華一時的西北六州,如今唯剩其四,且早已分崩離析。最繁盛的梧州乃太祖龍興之地,皇家建廟立碑年年祭祀,守衛之嚴不下京都,督軍乃是天子心腹顧重玖,旁人休想染指。棲州、薊州雖小,然礦藏極豐,主事權幾經變遷,歷任督軍背后無不有世家撐腰。屏州最貧最弱,又時刻有蠻族掠奪侵占之憂,他人避之唯恐不及,方給了他洛云放可趁之機。然而,若非仗著洛家嫡枝子弟的名號,這屏州他亦踏不進來半步。小小邊陲方寸之地,尚且如履薄冰舉步維艱,眼前這山匪卻大大咧咧提“西北王”,當年護國公府手握天下兵馬如日中天之時,那也只是人們背地里偷偷議論時的稱呼,從沒有人敢當面道出。如今這處境,大梁軍馬蜷縮內陸,連武王關的邊都摸不著,再提“西北王”,真真癡人說夢。他是忘了,那日嘯然寨箭塔門樓之下,重重箭雨中,自己是如何哭爹喊娘狼狽奔逃的樣子了。再不打算同他廢話,洛云放招手喚來門外的侍從:“送客?!?/br>“我一來就跟你提這個,洛督軍自然不肯信我?!毖鄧[穩穩坐在椅上,見他起身要走,唇角上勾,笑得越發從容,“不過,洛大人甘愿放著京城里金窩銀山的大好福分不享,千里迢迢跑來這鳥不拉屎的邊城,當真是想讓云瀾跟著你一起吹一輩子風沙啃一輩子黃土?哎呀,我剛才來的時候,大街小巷里還傳著洛督軍是天上謫仙下凡降世的話,現下看來,還真是……神仙的心思跟一般人就是不一樣?!?/br>夜風吹送,后院內童子清脆的背誦聲隱隱約約,花園內的梔子花開到荼蘼,香甜的氣味絲絲縷縷摻雜進微涼的風里。門前的牡丹奄奄一息,干枯泛黃的枝葉無精打采,投在地上的陰影被月光拉長,斑駁森然,沿著臺階蜿蜒而上,被高高的門檻隔阻,靜靜匍匐于地。“你什么意思?”揮開已經跨進門來的侍從,洛云放冷冷盯著他笑容燦爛的臉,眼中目光晦暗深沉。身形健碩的男子大馬金刀地坐著,如山亭岳峙,端穩如鐘。他緩緩摩挲著手中光潔水滑的茶盅,一雙眼晶亮璀璨,音調亦是平穩,沙啞中帶幾分柔潤蠱惑:“我就是好奇,你怎么不念書了?!?/br>滿京城都知道洛家人會念書,狀元探花湊在一個屋里能開三桌馬吊湊四桌牌九。往他家里丟塊磚頭,砸中十個,里頭能有九個進士,還有一個再不濟也得是舉人。讀書人之于洛家,簡直比中秋節過后滿大街還未來得及售出的月餅還不值錢。祖祖輩輩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洛云放卻棄文從武,洛家人里,他是頭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光這一條,就挺有意思。更有意思的是,根據京中傳來的消息,洛大公子請武師教授武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