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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龔月朝,他左右手邊分別是時沐城和顧銘,對面則是一個陌生人,想必是生意伙伴什么的。這竟是秦錚錚頭一次觀察交際中的龔月朝,他俯身敬酒,對著別人侃侃而談,舉手投足間真是禮貌而又優雅,這簡直與他熟悉的那個站在講臺上的老師判若兩人。秦錚錚喜歡龔月朝,努力接近著這個人,卻發現因為空白了那么多年,他竟然越發的不了解他了。從音響中傳出來的聲音似乎已經不重要了,秦錚錚的目光自始至終的一直停留在龔月朝的身上,炙熱的幾乎要灼穿自己的車窗和飯店的玻璃窗,直接燃燒到他本人身上。這時,幾個人站起身,龔月朝利落的穿好大衣先行一步去結賬,而后他們一邊走路一邊攀談,相聚在門口,隨后有說有笑的一同推門出來,龔月朝就跟在最后面,那個陌生人與他們握手道再見,不一會兒,應該是馮裴的車停在了店門口,把那個陌生人載走了。龔月朝又與時沐城顧銘二人說了幾句話才揮手道別,秦錚錚以為他沒有看見自己,剛想拿手機打個電話過去,卻看見龔月朝邁著大步朝這里走來,秦錚錚隨手放下了電話。可龔月朝來了,并不急著上車,拉開車門,沒頭沒尾的問他:“你的車上有沒有濕紙巾?”秦錚錚雖是不解,可對于龔月朝的需求總是盡量滿足的,正好自己包里有,便隨手指著放在后座的背包說:“那兒有?!闭肷焓秩?,龔月朝徑直拉開了后車門,把他的包拎到自己懷里,坐在副駕駛上。“老師,可以走了嗎?”“走吧?!饼徳鲁f著,不客氣的拉開秦錚錚的包,翻了翻,掏出一整包的濕巾,抽了好多張出來瘋狂的擦手。“瘋狂”——秦錚錚覺得自己用到的這個形容詞絲毫沒有夸張,他甚至只能想到這個詞,龔月朝擦完了一遍,就又扯了一堆繼續擦,完全是一種病態的舉動。秦錚錚有些擔心,伸手抓住了龔月朝,連問了幾句:“老師,你怎么了?”龔月朝慌張的抬起頭,眼神里流淌出一絲不安的情緒,下一秒鐘,秦錚錚就被這個人摟緊了懷里。對于這個突兀的擁抱,秦錚錚原本是欣喜的,可還不等他嘴角聚起一個笑容,卻發現龔月朝的身體竟然在微微發著抖,他很好奇究竟發生了什么,卻又不敢問,只能下意識的來回摩挲輕撫著龔月朝的脊背以示安撫。明明比他大了好些年紀的龔月朝,此時就像個沒安全感的孩子,與剛剛在餐廳里神態自若與人周旋的商人判若兩人。大概又過了幾分鐘,龔月朝才終于安穩下來,就跟什么事都沒發生似的,只說了句抱歉,從他身上離開。龔月朝把手里攥著的濕紙巾團成團,扔進自己座椅后面掛著的垃圾袋里,扯了扯皺了的衣服,松開了系得很緊的領帶,跟秦錚錚說了一句:“我沒事了,咱們走吧?!?/br>秦錚錚卻沒動作,車內的空調很暖,那位作者講述的故事也依然在充當著背景音,他愣怔的看了一會兒龔月朝,用自己那雙溫暖的手握住了龔月朝的,問:“老師,你確定沒事了?”龔月朝的手還帶著紙巾的濕氣和清香,卻一點溫度都沒有,冰冷冷的,幾乎將他手心的溫度也要奪走一般。龔月朝下意識的想把自己的手往回抽,可秦錚錚卻用力的禁錮住了他,只說:“老師,你別怕,不管發生了什么,我都在?!?/br>龔月朝不再掙扎,只勉強扯出一個笑來,對他說了句“謝謝”,閉口不談自己到底怎么了。車子終于上了路,龔月朝甚至表現得很安靜,越是這樣,秦錚錚卻越是擔心。隨后,龔月朝的手機響了,他把電話接起來,對那頭吩咐道:“嗯,馮裴,送到了?行,他有沒有跟你說什么?那好,你明天早上把車從里到外洗干凈了再來接我……我沒事兒,能有什么事兒?”他應付馮裴的聲音帶著冷漠,還有一點點壓抑,話也沒多說,徑直掛了電話。因為兩個人都有心事,一個開車沒走心,一個坐車沒走心,直到秦錚錚的車停在了他自己家樓下,才發現因為他心中的某種期冀在作祟,竟直接就把龔月朝的人請到了他家。龔月朝似乎也發現了哪里不對,這四周對他來說是極其陌生的環境,正想問秦錚錚,秦錚錚只好有些尷尬的解釋起來:“我這一個沒留神就開回了我家,老師,要不咱們上去坐坐吧?!?/br>龔月朝看得出秦錚錚的小心翼翼與期待,他又不想把自己的負面情緒傳遞給對方太多,剛才自己那種突兀的表現已經足夠神經質了,在這樣下去會把孩子嚇壞的。秦錚錚已然邀請過自己太多次,這次不知有意無意直接把車開到了自家樓下,再拒絕總是不好,于是點點頭,徑直開門下了車。車外的冷空氣更讓他冷靜了些,他習慣性把手揣進口袋里,準備跟在秦錚錚身后走。誰知秦錚錚卻在鎖好車之后繞到他身邊來,再一次強行的把他那溫暖干燥的手順進了他的口袋里,揚起他那陽光干凈的笑容,對他說:“老師,咱們走吧?!?/br>87第八十六章老樓樓道里的的聲控燈已然不那么靈敏,非要搞出極大的聲音來才肯亮,而且是一層樓一個亮度。剛進一樓時,還是昏暗的小黃燈,可到了三樓,卻已經變成了光亮的節能燈。或許因為夜深了,整個樓里基本上沒什么人再出入了,甚至跺下腳都還能聽見回聲。除了他們上樓和衣服摩擦的聲音,就是爬樓梯發出來的喘息。走廊的燈光時明時暗的,照著他們,投下兩條長長的陰影。因為樓梯很窄,兩個人并行總有些吃力,龔月朝好幾次都想松開秦錚錚,可秦錚錚卻緊緊貼著他,拉著他的手不放。龔月朝從那只干燥的手上感覺到了一絲汗意,卻不覺得厭煩,源源不斷供給他的熱量甚至把他一晚上的不愉悅都漸漸趕走了。住慣了高層電梯房的龔月朝已經記不清自己多久沒有爬過這樣的樓梯了,拾階而上,望著四處沾染著積年累月臟污的墻壁,思緒難免會有些飄忽……曾幾何時,他也這樣一步步爬著樓梯,喘著粗氣,打開門便是屬于他自己的避風的港灣,懷里抱著二餅,窩在裝修簡單的家里,聽著電視里播放出來的聲音,緩緩睡著,有時候也許會被纏繞了他多年的惡夢驚醒,可睜開眼睛,回歸到現實,也不免會慶幸得來不易的安穩。人總會根據境遇改變生活態度,跨過了一個人生的分水嶺,開啟了新的生活,說起現在倒也很好,因為拋棄了過去,與此同時也沒了記憶里的味道。今天因為一些熟悉的因素回想起了那段日子,更覺微妙的是,陪在他身邊的還是在那個冬天突兀的闖入他生活的男孩兒,緣分這種東西是何等的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