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頰有汗水滑落。

    他沉默了一會兒，道：“我兒，你掌有神劍無量，戰斗力大幅提升。你我父子聯手，普天之下，再無敵手。哪怕是神劍山莊莊主武不凡親臨，也難以抵擋?！?/br>
    莫懷嵐一愣。

    便見宗主莫瓏眼神冰冷，他端起茶杯，淺飲一口，繼續說：

    “這次前往無量神會，你也去見過黃河村了。你有所不知，黃河村外，再向西二百里，有一座‘活死人’山，本是我宗地域，后被神劍山莊搶去。此等奇恥大辱不可不報。等你身體恢復了，便同本座一起，前往活死人山，將那山收復了吧?！?/br>
    此言一出，莫懷嵐微微睜大雙眼，心中一震。

    活死人山是一座被瘴氣籠罩的山脈，凡人走入其中，吸食過多瘴氣，便會慘遭不幸。

    但這山脈蘊含極強的靈氣，凡人的尸體被靈氣蘊養，數萬年后，這些尸體便會成為仙材，仙材名叫“活死人”，是治療傷勢的極好材料。

    許久之前，活死人山沒有歸屬，被破天宗劃入地盤。

    這樣看來，宗主莫瓏說“收復”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處于眾所周知的原因，活死人山現在已是神劍山莊的所有物，他們派了眾多弟子，把守活死人山。

    莫懷嵐清咳兩聲。

    他緩緩道：“父皇的意思，是要與神劍山莊開戰？”

    “不錯?！?/br>
    宗主莫瓏冷冷道：“那活死人山本來就是我破天宗的東西，當年本座初登寶座，根基不穩，才被那群螞蚱搶走活死人山。如今本座只不過是要把自己的東西拿回來?！?/br>
    宗主莫瓏表情冷漠至極，眼神中蘊藏殺機。

    “本座倒是要看看，這次，天道大陸第一宗門的名號，神劍山莊護不護得??？”

    莫懷嵐沉默。

    誠然活死人山之前是屬于破天宗的，可之前破天宗故意放任凡人走入活死人山，由凡人性命煉制仙材，實在有些打了類似“魔道”做法的擦邊球。

    也怪不得這些年來宗主莫瓏一直忽視黃河村的發展。

    破天宗與神劍山莊開戰，第一個倒霉的就是這個處于邊界的小村落。

    橫豎都要死，也就不勉強什么發展了。

    在宗主莫瓏的眼里，那些一個個的性命，都不過是死人。

    ——但在莫懷嵐眼中不是。

    莫懷嵐掙扎著從轎子中起身，但剛一站立，便前傾著跪倒。

    他猛地想咳嗽，但肺腑的疼痛使得莫懷嵐必須強行忍住。

    莫懷嵐劇烈喘息，仰著頭，斷斷續續道：

    “父皇，破天宗已經足夠強盛。如今我宗又有無量神劍加持，何必要與神劍山莊一爭高下？更何況武不凡是唯一的一階修士，實力強悍；他的大弟子徐鳳鳴更是少有的英雄豪杰，與他們開戰，勢必要血流成河……”

    莫懷嵐說得又急又快，他眼冒金星，不得不停下來，劇烈喘息。

    宗主莫瓏靜靜的聽著他說話，直到這時，才蹲下，眼神略帶憐憫的望著莫懷嵐。

    “……像?！?/br>
    莫瓏用自己冰冷的手摸莫懷嵐的臉，莫懷嵐覺得像是被蛇爬過一樣難受。

    “……你這樣為那些凡人求情的樣子，與本座年輕的時候，真的很像?！?/br>
    宗主莫瓏看著莫懷嵐，表情慈愛，但那撫摸著莫懷嵐臉頰的手，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高高抬起。

    宗主莫瓏猛地打他了一記狠辣的耳光。

    “啪！”

    一聲痛響，莫懷嵐偏過頭。

    他身受重傷，這一掌莫瓏又用足了力氣，莫懷嵐必須屏住呼吸，才能不嘔出一口鮮血。

    宗主莫瓏又抓住莫懷嵐的頭發，強迫他抬著頭。

    莫懷嵐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吐了口血，將他的下巴都打濕了。

    宗主莫瓏盯著他，手更緊了些。

    “很久以前，有一位金枝玉葉的年輕人，他什么都不做，也可以繼承天地山河，富饒國家?？伤挠写笾?，偏偏想要變法革新?！?/br>
    “年輕人廢止死刑，訓斥嚴刑酷法的官吏。他將監獄里的囚犯都放出去，教他們行善行德。只要有民眾愿意，他便免費教人讀書，他把自己的一切都給了這個國家——可你知道年輕人最后的結局嗎？”

    莫懷嵐呼吸急促。

    他隱隱記得，自己曾聽過一些有關宗主莫瓏的傳聞。

    聽說宗主在少年時曾推行改革，因后期經濟壓力巨大而失敗。

    果然，只見莫瓏雙眼發紅，惡狠狠地從喉嚨里擠出字來。

    “他被廢黜太子之位，流落街頭。他被所有的百姓憎惡，就連路邊的野狗，也被叱為‘玉公’。呵呵呵……‘玉公’是我……這是我生母喚我的乳名啊?！?/br>
    莫瓏緊緊抓住莫懷嵐的束發，他道：

    “可最令我痛的是，我最好的朋友卑宏軒，只因為他的妻子被一個本應處以極刑的死囚殺了，便將我這一生最愛的女人虐殺泄憤?！?/br>
    “也許我是做錯了什么?？晌乙沧鲞^很多好事，我發展經濟，給難民衣食，教他們讀書。明明想要救所有人，明明想要仁慈治世?？蔀槭裁礇]人感謝我，為什么沒有一個人為我說話？”

    “我到底為什么，會落到這種地步？”

    莫瓏道：

    “因為我從一開始就錯了?！?/br>
    “我錯在太心慈手軟?！?/br>
    “對于國家，絕不能有一絲的情感，必須要心狠手辣。一旦有憐憫之心，國家就難治理了?！?/br>
    “死人是沒有關系的。所謂帝王，第一個要學的，一定是忍耐?！?/br>
    莫懷嵐冷冷的看著莫瓏。

    他的身上都是鮮血，眼神卻有千軍萬馬的力量，里面寫著絕不妥協。

    宗主莫瓏看著莫懷嵐，輕聲道：“難道黃河村那些丟了的指頭，還讓你不能看清這些人的本性？”

    莫懷嵐在黃河村遇到過什么，莫瓏早就知道了，可他之前卻沒有提過，只在今天忽然說破。

    “你為什么還這樣天真？”

    莫懷嵐低下頭，一聲不吭。

    莫瓏等了一會兒，后站起身，揮揮手。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br>
    “……”

    “對了，你不是喜歡那個葉云崖？她出身不高，勝在修為不錯。你正宮無主，就讓她當你的太子妃吧?！?/br>
    當天莫懷嵐從宗主寢宮出來時已是深夜。

    他生了一場大病，三日不能下床。

    等莫懷嵐再睜開眼時，他感到渾身guntang，喉嚨干涸。

    莫懷嵐張了張嘴，就有清涼的涼氣涌進唇間。

    “懷嵐?！?/br>
    有驚喜的女聲傳來，莫懷嵐扭頭去看，便見葉云崖拿著一只碧綠的小勺，里面裝著的應該是藥。

    葉云崖看莫懷嵐醒來，喜不自勝，放下勺子，道：“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嗎？嚇死我了！無量神劍都等煩了，一直在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