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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喉嚨,他開始快樂的講述起自己這些年的奇遇記,一邊說話,一邊又找來笤帚,滿屋的掃了掃地,經過沈子期時,還很友好的捏了捏對方的小臉蛋。沈嘉禮安靜的傾聽著,偶爾插上一兩句問話,如此過了片刻,房中氣氛很奇妙的便融洽起來了。沈子淳手腳勤快,也愿意勤快。將房間略收拾了一遍,他因已經察覺到沈嘉禮的身體仿佛是很虛弱,便走去扶起了他,讓他看看左邊的書房,右邊的臥室,又問道:“三叔,晚上你想吃什么?”沈嘉禮許久沒有聽到這樣滿懷善意的問話了,竟然感到了受寵若驚:“我……我什么都好,你來定吧?!?/br>沈子期已然漸漸熟悉了環境,這時忍不住大聲說道:“吃糖葫蘆!”沈子淳笑了起來:“小弟,大熱的天,外面可沒有賣糖葫蘆的。我出去給你買點糖果回來吃吧,好不好?”沈子期咬著一根手指頭,滿懷期盼的點了點頭:“買點奶糖,不要硬的!”沈子淳看了他那一本正經的模樣,倒是覺得好笑。攙著沈嘉禮進入臥室坐下,他撣了撣身上的灰,興致勃勃的說道:“三叔,你等著我,我出去買飯菜回來吃,公寓里的廚子手藝不好!”然后他就滿面笑容的轉身走了出去。一進客廳,沈子淳臉上的笑容便來了個退潮,一進院子,他完全的笑不出來了。沈嘉禮方才那迷茫與怯懦的姿態刺痛了他的眼睛,他記憶中的三叔是胸有成竹、無所不能的,說一不二的掌控保護著整個家庭。三叔從來不需要任何人的意見,而能夠替任何人做主。他當年一直是有些懼怕沈嘉禮的,因為沈嘉禮發起火來就是一個小號的暴徒。可是現在,暴徒沒有脾氣了,不但沒了脾氣,連精氣神都一并散了,連吃頓晚飯都是“什么都好,你來定吧”。沈子淳知道三叔在大哥哥那里落不到好,自己身上又有些小錢,便精挑細選的買了幾樣飯菜,以及些許糖果,一并裝在大竹籃子里拎了回來。他出門的時候,沈嘉禮是坐在床邊,他回來一看,發現沈嘉禮依然坐在床邊,連姿勢都沒變。心里難過了一下,他佯裝喜悅,用輕快的語調喚道:“三叔,吃飯了!”沈嘉禮在初來的這一天晚上,倒是吃了頓合心合意的好飯。吃飽喝足之后,他有了點精神,也能主動的和沈子淳談笑兩句,又一直偷偷的盯著對方看,越看越覺得這侄子可愛。沈子期雖然年幼,但仿佛是出于天性一般,也察覺到了這位新哥哥的溫柔,便立刻變得自來熟,開始咚咚的滿房亂跑。沈嘉禮坐在桌邊,看沈子淳動作利落的收拾碗筷,交給公寓里的伙計拿去清洗,便忍不住說道:“小淳會干活了?!?/br>沈子淳理直氣壯的答道:“三叔,這回我獨自在外面生活了這些年,會干的活就多啦!我不怕累,反正年輕有力氣,不用留著干什么?我這樣自給自足,心里反倒坦然?!比缓笏鲋蚣味Y站起來,一路把他送回了臥室內:“三叔,我讓伙計送熱水來,給你擦擦身上的汗!”沈嘉禮受到了他那一身朝氣的影響,心里也亮堂起來??墒羌爸翢崴瓦^來了,他卻是不需要沈子淳的幫忙,一定要推他出去,自己來洗。沈子淳一時摸不清頭腦,又回想起白天沈子靖罵出的那些污言穢語,忽然就紅了臉,心頭隨之翻出一陣厭惡——不是厭惡沈嘉禮這個人,而是厭惡那用“sao”和“浪”來形容的種種性事。他長大了,心智清明、思想堅定,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名混沌又荒唐的無知少年。他越是懂得了愛情,越對自己先前的那一場迷戀感到荒謬——那可是自己的三叔??!極力的拋開腦中的胡思亂想,他不傻裝傻的笑道:“三叔,你以為我會怕你身上的傷疤?我才不怕呢!我連戰場都跑過,還怕這個?”沈嘉禮推了他一下,連連揮手:“去,去,我還沒有半死不活,不至于要你幫我洗澡。你到外面把我兒子看住,別讓他亂跑,他現在已經和驢差不多了!”叔侄倆的態度既然都是這樣的坦蕩,空氣反倒是流動開了。沈子淳如釋重負的跑了出去,抓野狗似的在書房抓到了沈子期;而沈嘉禮趁著這個空當,手忙腳亂的浸濕毛巾,飛快的擦拭了身體。一番忙亂過后,三人全部洗漱完畢。沈子淳把光著屁股的沈子期放到了臥室內的大床上,又讓三叔也去休息。沈嘉禮已經換了睡衣,上床之前問道:“小淳,你在哪里睡?”沈子淳伸手向外一指:“書房有一張行軍床,我睡在那里就好?!?/br>沈嘉禮沒說什么,只點頭笑了笑,然后又道:“那好,快去睡吧?!?/br>沈嘉禮摟住沈子期,躺在床上不能入眠。他看出來了,沈子淳現在對他的心思,無非是善待與贍養二事,大概是要報答當年的養育與相愛之情。他須得安安心心的做一名清靜老太爺,再有多余的任何心思,都屬于發癡妄想了。他總覺得自己不招人愛,現在事實當真是證明這一點了,他又有些悵然悲苦。不過從理智上看,他也知道沈子淳對自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自己現在無論到了哪里,都是一個大累贅。要是有錢,那還又不一樣。沈嘉禮扭頭嗅了嗅枕頭,從上面尋找沈子淳殘留下的氣味。捏起兒子的小手送到嘴邊輕咬了一下,他心中一陣喜一陣悲的,最后就只感到了蒼涼,覺得自己像條老狗一樣,真是沒有用處了。兩難北平無戰事,沈子淳又不是重要人物,所以在接下來的幾天里,一直比較清閑。沈嘉禮在這小侄子面前,不知怎的,就感覺自己像只被人拔去了尖牙和利爪的貓狗,似乎除了蜷縮在樹蔭下打盹之外,別無出路。沈子淳對他的態度既坦蕩又親切,是真心真意的要讓他生活的舒服愜意;但曖昧的成分是絕對沒有了,仿佛他們之間一直都只是叔慈侄孝而已。這天中午,沈子淳從外面抱了個大西瓜回來。正午太陽最毒,他滿頭大汗進了房,口中歡天喜地的喊道:“三叔,我回來啦!”沈嘉禮從臥室內走了出來——他換了一身嶄新的單薄衣裳,因為一直是在房內吹電風扇,所以看起來倒還從容:“今天回來的早?!?/br>沈子淳幾乎支撐不住,俯身將那個大西瓜放到了桌上:“吃西瓜!西瓜一直放在冷水里,現在還是冰涼的呢!”沈嘉禮看他熱的狼狽,便抄起搭在椅背上的毛巾,走過去想為他擦汗。沈子淳這幾年自立久了,不慣受人伺候,下意識的伸手接過毛巾,自己滿頭滿臉的亂擦了一通。沈嘉禮見了他這個舉動,心中卻是別扭了一下,隨后退回原位,不再去向對方動手動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