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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的房門緊緊的關著,可以聽見里面的趙將軍拍著桌子大吼大叫:“日本鬼子用的是飛機大炮,我們使的是大刀片子!兩個軍長都被打死了!我們頂得了一時,頂不了一世!派人去德國購買的武器,現在離我們還有十萬八千里的路途!怎么辦?!”有人低聲嚶嚶的回應了,具體的內容也聽不清楚。而后趙將軍的聲音又響了起來:“總之,我趙振聲絕不賣國!絕不當漢jian!現在中央不給我們補給,我們只好是,能守就守;實在守不住了,大不了組織敢死隊,跟鬼子同歸于盡就是了!”他話音落下,房內就傳出了嗡嗡的附和之聲。這嗡嗡之聲直持續了十幾分鐘,隨后那房門被推開了,趙將軍大踏步的走了出來。金世陵趕忙像條尾巴似的跟了上去。他很迷茫,雖然跟隨在最高級的司令長官身邊,可是沒人肯詳細的對他講解目前的戰況。他生平所知道的戰爭,僅限于說書人口中的八國聯軍進北京。這回真格的聽到了槍炮響了,打雷似的,嚇的他頭發都要豎了起來。他現在就是一個人了,金世流已經乘著津浦路的火車逃回了南京——先還不肯走呢,被他強行押著送上了火車。他就這一個親人了,萬一北平城里開了戰,再讓日本兵一槍崩了可怎么辦?其實金世流逃走時,城內上下——無論是軍人還是百姓,情緒還是很樂觀的,日本士兵們的挑釁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可是真到了要動刀槍的時候,也沒見哪次占了便宜去。況且城外一共就那么幾個小鬼子,真急眼了,就拿大刀全砍了去!怕他什么呢?可是樂觀了沒幾天,日本的關東軍被調到了長城一線,緊接著一個日本師團,兩個獨立混成旅團,以及一個臨時航空兵團也趕來支援了。這是誰能想得到的事情呢?結果對方總攻一發,這邊登時就戰死了兩名軍長。再往后,天津北平陷落,無數人就此成了亡國奴。這是個天地驟變的時期,平靜安逸的生活忽然就被打破,后來北平城內的情景,金世陵便沒有機會目睹了。他隨著大部隊撤去了保定,雖然不曾去過前線,可是他每天聽著遠方隱隱傳來的炮火聲音,已經覺著自己是落到了一個修羅世界。在保定住了不到七天,他隨著趙將軍又去了河間。趙將軍總以為黃河以北都該是他的地界,就算讓人搶去了,對手也得是個中國人,無論如何輪不到小鬼子跑來撒野。所以懷著滿心的國仇家恨,他預備著要和日本人拼命。戰爭讓他重新煥發了青春,他健步如飛的在前線陣地上來回穿梭,全然忘記了自己曾經的老人家身份。當年內戰中,他屠殺同胞時都不手軟,如今面對了外敵,更是恨不能把日本兵們全部活著嚼了。金世陵沒有地方可去,所以依舊盡忠職守的跟在趙將軍的身后。終日在槍林彈雨中穿行,面對著鋪天的炮火和蓋地的尸體,他的神經的確是受到了很大刺激,刺激到了極限,他反而麻木了起來。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這些地名他聞所未聞。目光所及之處都是骯臟血腥的場景,彎著腰小跑在戰壕里,他一腳踩進了尸首的腔子里,動作僵硬片刻,他曉得自己如果大驚小怪的尖叫,很可能會讓前方的趙將軍回身給斃了,所以猶豫一下,他拔出腳來繼續跟上。到了夜間,戰火暫時停止,士兵與將官們虎狼似的吃喝,然后就地坐下休息。金世陵同葛剛毅也相擠著在戰壕中坐下了,葛剛毅遞給他一個水壺,嗓門很大的說道:“金處長,喝點水吧!”饒是他嗓門這么大,金世陵依舊是聽得不清不楚——大炮整整震了一個下午,大家都統一的有點耳鳴眼花。他接過水壺喝了一小口,沒能解渴,可是不敢再喝了,怕一會兒尿急。二人喝了這么一點水,然后便是相對無言。后來覺著那耳鳴稍稍緩解一些了,葛剛毅才開口道:“不知道明天,日本人還會不會派飛機過來轟炸?!?/br>金世陵把身體靠在土壁上,神情漠然的搖搖頭。葛剛毅仰頭望著星空,耳中漸漸聽到了蛐蛐的鳴叫:“你上午在指揮部里,聽到趙將軍的話了嗎?”金世陵又是搖搖頭。“津浦鐵路眼看著就要守不住了,我們恐怕是還得往后撤?!?/br>“上海也在打仗,會不會打到南京去?”“不知道?!?/br>金世陵想起了他那位二哥。有點不安,可也只是“有點”而已。葛剛毅坐得久了,身體蜷縮著很不舒服。周遭的一切都已然轉為安靜,他便悄悄的站起來,一手拄了腰,一手握拳捶了捶脖子。金世陵見狀,也隨著起了身。伸了個懶腰之后,他低下頭,雙手抓著褲子抖了抖塵土。后來他回憶了很久,還是不明白那顆流彈是從哪里打過來的。他那時依舊是耳鳴,拍打完褲子他抬起頭,借著月光,忽然就看見葛剛毅的脖子上霧似的噴出一個血紅色的扇面。葛剛毅似乎也是對此感到無比驚愕,他抬手捂住了頸部——鮮血像開了閘的水龍頭一樣,汩汩的涌流出來,瞬間就淌濕了半邊肩膀。再然后,葛剛毅就像一個毫無生命力的人偶一樣,一頭就栽向了金世陵的胸口,把金世陵撞的一個趔趄。金世陵抬手扶著他,隨即反應過來,大聲喊道:“來人??!葛副官中彈了!”沒人理會他,這個時候,被炮彈轟碎了的人都是多不勝數,他這邊中個彈,又算得了什么?而葛副官似乎也并沒有要麻煩旁人的意思,他靠在金世陵身上,依舊是滿面訝異的捂著脖子,不喊也不叫。兩分鐘后,他滿身鮮血的死去了。金世陵陪著葛剛毅的尸體又坐了一會兒,心中很是茫然。后來他從葛剛毅的身上解下水壺,用軍裝下擺擦了擦被血塊糊住了的壺蓋,然后擰開喝了一口。“就只差一點……”他想:“子彈是從我這邊飛過來的:“我若是早抬了一秒鐘的頭……我就沒有頭了?!?/br>他這也算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不過并沒覺出死里逃生的幸運,他就只是同葛剛毅并排坐到半夜,后來迷迷糊糊的便睡著了。翌日清晨,他招呼人過來拖走了葛剛毅,然后自己揉著眼睛,繼續去做趙將軍的尾巴。這天,他們撤離了河間,一路去了邢臺。從那兒再往后的事情,金世陵就記不大清楚了,因為每一天都像是噩夢,讓人覺著頗不真實。他這人不是很有血性,可是后來一度也不怕死,因為見得太多了,就覺著死亡是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沒什么了不得的了。第二年八月,他們撤退到了武漢。在武漢戰場上,趙將軍中了流彈。趙振聲將軍若是好好的坐在指揮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