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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難得。 日后史書記載,亂世也不過是區區幾個字眼,到他們頭上,是數萬萬人實實在在的一生。 他們有的錦衣華服,有的衣衫襤褸,有的紅發褐眼,有的黑發黑眼,有的雪膚碧眼,不同語言的祝禱聲在凜冽的寒風中不斷重復著,如遍布王庭的一道道涓涓細流,跨越崇山峻嶺,匯聚成汪洋大海,帶著一往無前的恢弘氣勢,直沖云霄,撼天動地。 …… 曇摩羅伽聽不見佛寺外的祝禱聲。 他散盡功力,全身上下肌rou憤張,血rou一寸寸絞痛,就像有人拿了把刀,正在一刀一刀切割他的血rou,經文里說的種種入地獄的酷刑,千刀萬剮,油煎火燒,莫過如此。 疼。 很疼。 疼得他劇烈顫抖。 皮開rou綻,摧心剖肝,深可見骨的疼。 仿佛有一道道天雷當頭劈下,血rou一層層褪盡,露出雪白骨骸,疼得鉆心蝕骨。 從皮rou到五臟六腑,到骨頭縫,沒有哪一處不疼。 他清醒地感受到四肢百骸的痛苦,意識卻漸漸模糊,魂魄從血rou模糊的身體中抽離,飄飄蕩蕩。 忽然,一道力量拉著他不停下墜,越墜越深,他湮沒在茫茫無邊的黑暗和幽冷中,種種可怖景象逼入眼簾,七重鐵城,七層鐵網,橫直都有一萬幾千里,四面墻壁或是燒得熾紅的鐵壁,或是寒光閃閃的刀山,鐵火如雨落下,罪人化為灰燼,刀輪旋轉,罪人開膛破肚,血rou狼藉。 一座座刀山劍林樹立,長刀劍刃翻轉落下,罪人手腳分離,rou皮糜爛,數萬枝鐵箭齊發,直接穿透罪人的身體,把他們釘在熾熱的鐵壁上,有罪人哭嚎著想要逃離,周圍是無垠的火海,大火熊熊燃燒,將他們拘禁在森然可怖的阿鼻地獄。 燒紅的鐵床上,罪人戴著鐐銬,痛不欲生,還要被鐵釘穿透胸背??煲诨南瀴K上,罪人的雙腳隨著蠟塊慢慢焦化溶解,尸骨不存。 夜叉羅剎手持火燒的鐵杵、刀斧,砸破罪人的腦袋,擊穿罪人的腸肚。 一片凄慘的慘叫呼號聲。 這是他的歸處。 無盡痛苦,無盡折磨。 曇摩羅伽跟隨罪人行走于黑暗中,鐵弩、雪刃、鐵火、劍刃落下,罪人們四處奔逃,他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忽地,頭頂一道亮光罩下,彌散的煙霧散去,破碎的血rou尸骸、嚎哭的罪人、翻涌火海離他越來越遠。 他置身于燦爛金輝中,眼前一片華光。 七寶池里水光瀲滟,寶華萬道,金樹銀葉,珍珠雜寶,宮殿樓閣連綿起伏,漂浮于空中,富麗堂皇,佛陀端坐于蓮花座上,眾菩薩圍繞左右,悉心聆聽。 漫天天幢、天幡飛揚,彩云環繞,仙樂飄飄,天花曼陀羅散落,飛天手捧鮮花,翱翔于其中,凌空飛舞。 莊嚴妙凈,極樂世界。 一名菩薩頭戴花冠,手持長幡,足踏寶蓮,乘著流云從天而降,指尖對著曇摩羅伽輕輕一點。 “你在塵世凡俗走了一遭,看過阿鼻地獄,也見過阿彌陀佛極樂世界,歸我釋門,可得解脫,從此跳出輪回,無有眾苦,但有極樂?!?/br> 梵音陣陣,振聾發聵。 曇摩羅伽回過神,雙手合十,望著云端若隱若現、光麗美妙的凈土世界,若有所思。 菩薩的聲音如雷聲轟鳴,穿透云層:“癡兒,你還有何掛礙?” 曇摩羅伽抬起眼簾,碧眸無悲無喜。 他有何掛礙? 短暫的一生如水波一般潺潺流淌,把他包裹其中。 眼前景象倏地一變,他看到一間冰冷幽暗的囚牢,幼小的自己坐在破舊的蒲團上,就著一心如豆燈火讀著佛經。 一道清冷光華從上方落下,他抬起頭,眸底映出如銀的月華。 亂世流離,眾生皆苦,他將盡己所能,平定亂世,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小小的他仰望著那輪高潔的明月,鄭重地道。 他慢慢長大。 曇摩羅伽研讀佛經,和世家周旋,讓張家人放松對他的禁錮。蘇丹古忍受煎熬,刻苦勤練武藝。 北戎大軍壓境時,世家丟下亂攤子,棄城而逃,忠心于王室的僧兵趁機將他從刑堂中救出。 夜風呼嘯,他在馬背上回頭,看到身后佇立在夜色中的圣城,聽到來不及出逃的百姓絕望的嚎哭聲,等瓦罕可汗攻入城,這些百姓都會成為北戎鐵騎馬蹄下的冤魂。 “回去?!?/br> 他撥馬轉身,手持佛珠,淡淡地道。 黃沙慢慢無垠,他以智計大破人數倍于己軍的北戎大軍,瓦罕可汗不僅慘敗,還險些丟了性命,狼狽不堪地下令撤軍。 他勒馬陣前,一襲袈裟,獵獵飛揚。 僧兵、近衛軍和百姓恭敬地跪于他的腳下,那一刻,他拿回了君王的權柄。 赤瑪欣喜若狂,帶著親兵闖入張家,抓了張家上下幾十口人,她把他們押到當年先王后死去的廣場,一個接一個地砍了他們的腦袋,她殺紅了眼,連毫不相干的張家遠親也不肯放過。 他阻止了她,讓她放了無辜被牽連的張家族人。 赤瑪歇斯底里,尖叫,怒罵,詛咒。此后,只要見到他,她就嘲諷:“你學了佛,徹底冷了心,眼里根本沒有俗世感情,你涼薄,絕情,冷血!果然是出家人,羅伽,你這輩子注定只能做孤家寡人!” 蘇丹古上陣殺敵,佛子震懾世家,他行走于血泊和鮮花之中,皮開rou綻,踽踽獨行。 他心中有道,不需要別人的理解和認同。 世家豪族不甘于被壓制,陽奉陰違,口蜜腹劍,朝堂波云詭譎,豪族互相傾軋,王庭內憂外患。而北戎不斷壯大,瓦罕可汗重用海都阿陵,海都阿陵驍勇善戰,雖然沒什么學識,卻文武兼備,敢用奇謀,為北戎開疆拓土,屢立奇功。 只要他還活著,瓦罕可汗攻不進圣城,但是他幾次被功法反噬,已近油盡燈枯,出席法會必須由近衛抬著出去,而海都阿陵如日中天,一旦海都阿陵繼任北戎的大汗之位,王庭危矣。 他想要趁海都阿陵還沒有掌權之前帶兵攻打北戎,削弱北戎兵力,為王庭爭取喘息的可能。 大臣極力反對,他們輕視、敵視部落騎兵,不愿和部落兵配合,他心力交瘁,短時間里無法組織一場大戰。 不久后,一道噩耗傳來,海都阿陵和諸王子矛盾重重,趁瓦罕可汗松懈時,帶兵血洗牙帳,殺了瓦罕可汗和他的幾個兒子,被推舉為新的大汗。 他端坐佛殿,轉動佛珠,微微嘆息一聲,留下遺詔。 海都阿陵成為北戎之主,很快集結兵力,突襲王庭。 這一次,海都阿陵不會輕易撤兵。 他早已氣息奄奄,知道時日無多,命畢娑他們離開王庭,自己留下守城,為百姓爭取更多撤離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