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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都阿陵這個北戎人最先反應過來,瞳孔縮了縮,看著瑤英,冷笑:“公主好手段!” 言罷,揚長而去。 這個時候,根本沒人在意海都阿陵說了什么。 院子里的所有人,大臣,衛兵,侍者,僧人,畢娑……所有人扭動脖子看向瑤英,動作僵硬,眼神驚駭。 幾百道視線一瞬間全涌了過來,刀子似的,帶著嗖嗖的冷冽刀風,扎得瑤英頭暈目眩。 她勉強定住心神,朝緣覺看了過去。 緣覺看著她,一字一字道:“從今天開始,公主搬入佛寺居住,隨寺中僧人修習佛法?!?/br> 瑤英心頭震動,感覺落在身上的視線變成了一把把有形的刀子,割得她生疼。 ☆、同居 從王宮去佛寺一定會經過城中最繁華的坊市長街, 路上人流如織,車水馬龍。 當瑤英乘坐的馬車在藍衫白袍騎士的簇擁中離開王宮時, 即使隔著厚厚的氈簾, 她也能聽見道旁如海浪般一波蓋過一波的巨大議論聲。 她盤腿而坐,眼前浮現出般若那張駭然欲絕的臉。 以前只是流言蜚語, 現在好了,她不僅褻瀆了他們心目中的神,還要和他們的神住在同一間屋檐下。 這和她預想的不一樣。 瑤英雙手托腮, 還沒緩過神來。 曇摩羅伽默許她留在王宮,對她來說已經是最好的庇護,現在他公開承認她的身份,別說般若他們驚心裂膽,她也始料未及。 她自己厚著臉皮纏上來, 王庭民眾只當她是個為愛癡狂的怨女。曇摩羅伽允許她入住佛寺, 意義就非同一般了。 這對她來說當然是好事, 不過肯定有損曇摩羅伽的名聲——昨天緣覺在驛館宣讀詔書后,在場的各國使臣和王公大臣議論紛紛,般若泫然欲泣, 向來熱情寬厚的畢娑也臉色陰沉。 瑤英回想上次見到曇摩羅伽的情景,法會上的他高潔出塵, 讓世間濁物黯然失色。 曇摩羅伽在救她。 海都阿陵不肯善罷甘休, 她日夜提防。這一次海都阿陵冒險夜闖王宮,讓她明白王庭也不安全了,正在發愁, 曇摩羅伽來幫她了。 初見時,她在萬軍之前說出效仿摩登伽女的請求,曇摩羅伽勒馬陣前,碧色雙眸淡淡掃她一眼,不置可否。 現在他給出了答案。 他答應了。 遲了幾個月,但是雷厲風行,前天晚上海都阿陵闖宮,昨天他就當眾宣布,今天派人接她去佛寺,毫不拖泥帶水。 馬車到了佛寺,從一道隱蔽的側門入寺,中軍騎士引領瑤英往里走。 她腳底發軟,有種如墜云中的不真實感。 圣城佛寺年歲悠久,背靠崖壁而建,古樸肅穆,巍峨雄偉,處處是佛塔石窟,高閣殿宇,香火旺盛,梵音陣陣。 瑤英跟在騎士身后,穿行于石柱廊道之間,隨處可見廊上墻上繪有佛經故事、山川閣樓、飛天起舞的壁畫,金光閃耀,富麗多彩,絢爛圓潤,線條蒼勁流暢,人物剛健健碩,風格華麗奔放。 庭院明亮闊朗,佛塔如林。越往里走,越為幽涼寂靜,墻壁上的壁畫雕刻也更加精美,大片大片濃艷的青金色,氣象萬千,遼闊豪邁。 瑤英看得眼花繚亂。 顏料中青金、朱紅都極為昂貴,長安名聲最響亮的畫師也不能隨心所欲用青金繪畫,佛寺卻處處都是青綠朱紅壁畫,金箔閃動,可見王庭的富裕。 緣覺和般若護送瑤英,兩人一個面色沉靜,一個如喪考妣,把她帶到一個遠離主殿的僻靜院落前,指揮騎士幫忙搬運行禮。 院子不大,庭間卻栽植了幾株在王庭很罕見的花木,庭院深深,主屋地勢很高,四面長廊抹了層明凈的白泥,院落顯得寬闊整潔,黃泥土坯花墻旁設有葡萄架,架上爬滿藤蔓,籠下一大片濃陰。 正屋幾面墻壁上也抹了白泥,屋中陳設簡單,地上鋪氈毯,設臥榻、坐案、書案、屏風,榻前懸帳,別無其他裝飾。 緣覺指指主屋,道:“公主,每年春夏之交,大風肆虐,夜晚寒涼,這里的屋子都不開側窗,只開前窗,院里沒有水井,每天會有人給公主送來凈水。公主看看還缺什么,我好給公主送來?!?/br> 又道,“公主只是修行,不用嚴格遵守寺中僧人的規矩,不過也不能無所事事,待會兒僧人會送來經書,為公主講解每天的早晚課?!?/br> 瑤英謝過他,想了想,問:“佛子方不方便見我一面?” 旁邊的般若立刻睜大眼睛,狠狠地瞪她一眼,嘴唇顫動,沒敢出聲斥責,自己生了一會兒悶氣,抬腳出去了。 瑤英是曇摩羅伽派人接來的,他不敢口出惡言。 緣覺頷首道:“王吩咐了,等公主搬過來,讓我帶公主去禪房見他?!?/br> 瑤英留下謝青幾人歸置行禮,隨緣覺去見曇摩羅伽。 曇摩羅伽的禪房青磚鋪地,幽深肅穆,拱門、廊道穹頂和石柱上遍繪藍花綠葉,四周邊飾纏枝石榴卷草紋、纏枝茶花紋、忍冬紋,優美雅致,流麗雍容。廊前松柏蒼勁,白楊挺拔,最深一進的庭院植有沙棗樹,銀白色花朵累累垂垂,芳香陣陣。 庭院鴉雀無聲,近衛垂手侍立,宛如泥胎木偶。 曇摩羅伽坐在禪堂書案前寫著什么,背影清癯。 緣覺走進去通報,瑤英在廊前等著,目光落到曇摩羅伽身上,怔了怔。 正值一天當中最炎熱的中午,曇摩羅伽今天穿的是袒露右肩的僧衣,右邊肩膀露出來的肌膚竟是蜜色,肌理分明,泛著柔亮光澤。 瑤英挪開視線,看著庭前隨風搖曳的花枝,想起前晚,蘇丹古踉蹌著退到沙棗樹叢里,銀白色花朵落了一地。 月夜下,和蘇丹古對視的一剎那,她心底忽然騰起一種古怪的感覺。 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蘇丹古那張猙獰的面孔下肯定藏了些什么,甚至有那么一瞬,她覺得蘇丹古有點像曇摩羅伽。 可是曇摩羅伽纏綿病榻,下馬都需要近衛攙扶,蘇丹古彪悍英武,刀風霸道兇猛,兩人一個是慈悲為懷的佛子,一個是狠辣無情的攝政王。 瑤英的懷疑根本站不住腳。 而且蘇丹古救下她的時候,她緊緊靠在他胸膛上,可以感覺到他臂膀里蘊藏的力量,環抱著她的身軀肌rou結實,蓄滿張力。 唯一像的是那雙碧色眼眸。 說起來,畢娑也是綠色眼睛…… 瑤英回過神,搖頭失笑。 她真是異想天開,曇摩羅伽病重的時候,蘇丹古現身嚇退了薛延那,翩然出塵的曇摩羅伽和殺人如麻的蘇丹古怎么可能是同一個人? 緣覺走出內殿,示意瑤英進屋。 瑤英平復下思緒,斂裙邁進禪室。 屋中整潔明凈,沒有熏香,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