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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裝了電話?」我過了好半天才想明白,自己又怯怯地補了一句:「是她公司的?」那女人居然沖我笑了笑:「我讓她來學校,現在正跟訓導主任聊著呢?!?/br>我從頭涼到腳,突然把她的辦公桌用力掀翻,拔腿往辦公室外面跑。桌上的熱茶冒著白煙,潑得到處都是,老師被燙得跳了起來,拼命伸長了手,想抓住我的衣領。我剛跑出去,就聽見走廊上有兩個老師邊走邊聊:「最近有個少年犯罪集團的案子,看畫像好像有我們學校的學生?!?/br>「真是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br>我一呆,就被人揪住了后背的衣服。她把我重新拽回了辦公室,所有的老師都站得直直的,朝我金剛怒目。我直到這時才發現端陽也在,他坐在老師的位子上,拿著紅筆,幫著批閱試卷,他一向成績好。看見他呆呆地坐在那里,我忽然有了抬頭挺胸的力氣,站得比誰都直,眼神比誰都狠。總有那么一個人,你從不在他面前哭。我被我媽領了回去,她現在什么都知道了。整個晚上,她看著我發呆,一句話不說,我坐立難安,輕輕地喚她:「媽?!?/br>那盞燈用了好久,燈泡頂部的玻璃已經燒得焦黃,燈光從沒有變色的地方微微透出來,照亮了一小塊圓形的地面。我站得急了,一不留神,腦袋在燈泡上磕了一下。吊燈被我頂得左右亂晃,我們像是坐在旱船上的人,光影就是波浪。我媽終于笑了,她問我:「錢寧,你真的偷過錢包?」我看著她,用力一點頭。她又問:「不去上課,整天在街上混?」我猶豫著點頭,牢牢盯著她的眼睛,每一根神經都在提防,只要她一動,我保證第一時間向后竄。「勒索低年級的同學,砸單車鎖,還打老師?」我只是朝她潑茶,沒打,我哆嗦著嘴皮子,揣測狡辯的后果。我媽又笑了兩聲,我額頭都是汗,什么也猜不透,就在我發愣的一剎那,她像豹子一樣地撲過來,揚起手掌,兜頭蓋臉地搧了我兩下。她打得真狠,只一巴掌,耳朵就嗡鳴起來,鼻腔一熱,涌出兩道guntang的鼻血,再一巴掌,搧得我滿眼金星。她來回搧了我十多下,我兩邊臉上又燙又麻,幾乎不知道痛了,這才回過神,想從她巴掌下鉆出去,又被拽回來往死里打。我哭得撕心裂肺:「你打死我??!往死里打!」我說完這兩句,聲嘶力竭,兩片肺葉像是被抽干了,深吸一口氣,才把后面半句哽咽著吼出來:「你當初為什么要生我!」她聲音都吼破了,又尖又細:「我就不該生你!」她站了起來,往后一仰,正好癱坐在鐵架床上,我們兩個的世界都在天旋地轉。我聽見她說:「錢寧,我只養你到十八歲?!?/br>我的眼淚一下子又淌了下來:「要是我死在外面呢?」我等著她來可憐可憐我,哭了半天,她還是一動不動,我反而不哭了。我從地上爬起來,拎著開水壺,往臉盆里倒了半盆熱水,和著水管里的涼水,把臉上的鼻血仔仔細細地擦了,自己煮了個熟雞蛋,剝了殼,按在臉上敷。墻上釘著鐵釘,掛著一面巴掌大的鏡子,鏡子里面的我眼睛里全是血絲,臉頰高高腫起,破皮出血。我一拳打在鏡子上,不解恨,又扯下來,在地上砸,用腳蹍。我是豬狗不如,她難道就沒有一丁點錯?這cao他媽的命難道就沒有一丁點錯?那天晚上,我裹著床薄被,蜷睡在地板上,從里冷到外,在夢里都打著哆嗦,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突然又被她搖了起來。我媽擰著我的胳膊叫我披衣服,然后洗臉,刷牙,攔公車,天才蒙蒙亮。這車坐到半路,我實在忍不住了,驚慌失措地問她:「我們要去哪?」我媽像押解犯人一樣按著我:「給你找了新學校,你在那給我好好待著?!?/br>我隱隱約約地猜到了什么,可不愿意信:「是寄宿學校?」她不肯看我。我又說:「周末能回家嗎?」我把家這個字念得特別重,「過年呢?媽,過年能回家嗎?」我媽看了我一眼,眼睛居然也濕了:「咬咬牙,就苦三年?!?/br>我不知道該說什么,把頭埋在膝蓋上,老半天才抬起頭,掰著指頭算:「我過幾個月就十四了,三年之后是十七,馬上就十八?!刮覑炐ζ饋恚骸钢火B我到十八歲?你這媽當得還真輕松?!?/br>她背對著我,肩膀微微發抖,只看著窗外:「我管不了你,我請人幫我管?!?/br>我們再沒有說過一句話,中途換了幾次車,一共坐了十二個小時。到了地方,果然是一所封閉式管理的學校,兩米半高的墻,上面還架著一米高的鐵絲網。我媽把換洗衣服交給我,在后面推了我一把:「去吧,都安排好了?!?/br>我又打了個哆嗦,眼眶一紅,把衣領立起來,頭也不回地沖進那道鐵門。她在后面叫了我一聲:「錢寧?!?/br>我沖得更急了,學校光禿禿的黑砂跑道被太陽烤得燙腳,樹影鋪天蓋地地壓下來,我眼前看不到一點光。這是我跟戴端陽的第二次不告而別。零一年的一個秋天,外面刮著風,下著大雨,綠化帶的葉子被風一浪又一浪地揪著,漸漸地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杈。又薄又利的碎葉子在風里打著旋,刮在人的臉上,簡直能割出一道血痕。我在這鬼天氣一步步頂著風挪回宿舍,剛一松懈,手上的傘就被一陣風吹得倒掀過來,人被傘拽得往后連退幾步。我費力地收好傘,把被雨淋濕的頭發撥到腦后,從口袋里掏出鑰匙,擰開門,這才看見宿舍過道上擺著幾個嶄新的塑膠臉盆,把路都給堵了。我靠著門發了一會呆,舍友招呼了一句:「來新人了?!?/br>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有個人跪坐在我上鋪的空床上,用力抖著被褥,看見我進來,動作突然一頓。我一眼就看清了他五官的輪廓,那張白皙漂亮的臉,在黑暗里發著光,這么多年了,我居然還記著他。許多荒唐事,明明忘得干干凈凈,可是當這個人再一次活生生地出現在你眼前,所有的忘記都成了笑話。從他身上挪開視線,仿佛用光了我一輩子的力氣。舍友從旁邊推了我一下:「不去打個招呼?」我沒聽見似的。早上走得急,裝衣服的行李箱還平躺在地板上,箱蓋洞開,里面堆著幾件半新不舊的衣服。我一回過神,就看見自己寒酸的箱子大敞著,仿佛被人揭了遮羞布,種種捉襟見肘都露在人前,連忙上前把箱蓋用力一掩,猛地踢進床底。舍友攀著上下鋪的扶梯,沖那人咧嘴一笑:「他就這副德性。走,端陽,我們吃飯去?!?/br>我聽見一個陌生的聲音笑著婉拒:「你們先走,我清東西?!?/br>緊接著是一陣喧鬧,幾個舍友勾肩搭背呼嘯著出了門,反手把門一掩。我呆站了半天,慢慢轉過身,看見他跪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