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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熨了好幾遍。第二天去學校,滿教室的人都在交頭接耳:「錢寧來上課了!」我找了半天,jian不容易找到一支能寫字的筆,筆挺地坐在那里,唯恐自己學得不像。一下課,端陽果然來了。他從門外探出一個腦袋,額頭上都是汗,一看就是趁著課間跑上來的。有同班的人幫著吆喝:「錢寧!」我心跳得極快,猛地一站,幾步跑過去。端陽沒等我站穩,就一把攥住了我的手,他掌心里有一團濕熱的紙,粘粘的,隔著老遠就聞到一股甜膩的奶香:「糖,給你的?!?/br>我低著頭使勁地看,手心果然有一塊糖。旁邊看熱鬧的人發出模糊的笑聲,端陽愣了一下,求助似的望著我。我一下子被豬油蒙了眼,腦袋昏昏沉沉地再也轉不過來,把掌心里半化的糖幾下剝了糖紙,一口吞了下去,連什么味道都沒嘗出來,就顧著撒謊:「還成?!?/br>四周都靜了,轉而又哄笑起來。我攬著端陽的后腦勺,想卷起袖管教訓他們,又顧忌端陽在,只好皮笑rou不笑地跟著笑了兩聲:「這是我弟弟?!?/br>端陽這個傻小子,居然還高高興興地點頭,想起那時候的糊涂事,真是一筆爛賬!端陽扯著我的衣袖說:「小草,來我家玩吧,我家里都是糖?!?/br>我被他哄得暈乎乎的腦袋一下子清醒了,這騙小姑娘的招式我八百年前就用過了。我往他腦門上用力一敲:「行啦?!?/br>端陽愣了愣,嚷嚷起來:「真的!我存著零花錢,看到你喜歡吃的我就買回來,有一大堆。小草,你去看一眼就知道了?!?/br>我憋了半天,還是把我最不明白的話給問了出來:「端陽,你跟我說實話,我以前對你好嗎?」端陽也傻了眼,小心翼翼答了一句:「也還好?!?/br>我小聲嘟囔了一句:「那為什么……」我才說到這里,就覺得嘴巴特別干,喉嚨里火燒火燎的,除了緊張,再沒有別的念頭。端陽又看了我一眼,忽然說:「不為什么,錢寧哥哥,我就是愿意?!?/br>他這么點年紀,懂什么人情世故,我想笑,可心里不高興,無精打采地應了一聲。這真是個大麻煩,我巴不得端陽這樣孝順我,可我又不要無緣無故的孝順。我想從自己身上挖幾個值得喜歡的地方,靈魂的閃光點,一個都找不到,越是這樣我越是心慌,像是撿了錢包又舍不得還的人,明知不是自己的,又存著萬分之一的僥幸。四年不見,戴端陽只聰明了一丁點。他還是每天帶糖,可每天只帶一小塊,甜滋滋的味道剛吊起人的胃口,又沒了,再想吃,他就開始鼓吹他家里的物華天寶群糖蒼翠。我每次跟他掏心掏肺地說:「端陽,一塊糖可壓不死英雄漢?!顾图钡媚樀巴t,一副非把我綁去了不可的樣子,一會又紅著眼睛,把臉猛地側到一邊。我一塊餅干的工夫,他兩種表情換來換去。怱然有一天,我還是穿得整整齊齊,在數室里坐得端端正正,可沒等到端陽,第二天才總算逮住他:「昨天你去哪了?」端陽若無其事地看著我:「我和同學去公園玩?!?/br>我眼晴里嗖嗖的冒火:「去公園?」他還不知悔改:「還去了我家,我請他們吃糖?!?/br>我彷佛看到自己的糖掉在螞蟻窩里,每只螞蟻都想從我這分一杯羹,一時間腦袋都懵了。端陽眼睛斜斜地瞟著我,試探著問了一句:「錢寧哥哥,你再不去,東西都被人吃完了?!?/br>我唇干舌燥眼睛發澀,艱難地擠出幾個字:「吃完正好,反正不是給我的?!?/br>端陽不為所動,那張清清秀秀的小臉上,一雙眼睛黑白分明,閃著灼人的光:「是給你的??稍俨怀?,糖就壞了,我是沒辦法?!?/br>我猶猶豫豫地看著他,被他這么一說,一肚子火都給掐滅了,反倒有一句別的什么話,憋也憋不住,急著要脫口而出。端陽突然展顏一笑,又加了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家沒人?!?/br>我憋不住了,漲紅了臉說:「既然都快壞了,那走,我幫你吃。你找我啊,干嘛便宜別人?!?/br>戴端陽沒動,直到我走出兩、三步,傻乎乎地回過頭去找他,才發現他還站在原地,翹著嘴角,若有所思地看著我。許多年后,他被老師點名上講臺去解一道題,他站在黑板前,一手插在口袋,一手拿著粉筆,寫了滿滿一板,然后把上面那塊黑板也拉下來,又寫滿一板,最后才是答案。坐在我旁邊的人都瘋著鼓掌:「果然是端陽!」我看見他回過頭,不露聲色,卻翹著嘴角。同樣是解對了題,一模一樣的笑。3現在想想,那真是泡在蜜罐子里的一天。我滿屋子亂竄,端陽捧著糖盒跟著我跑得氣喘吁吁。我真記不起來我吃了多少東西,糖漿酸甜,巧克力醇香,果凍爽滑,一吐舌頭,連舌根都是藍的。戴端陽被我嚇了一跳,剩下那把糖豆攥在手心也不知該給不該給。我沖他傻笑:「哈哈?!?/br>他朝我苦笑:「嘿嘿?!?/br>吃到后來,我癱坐在他家沙發上,站都站不起來。端陽就坐在我腳邊,捧著他的小收音機,把天線扯得長長的,來回擺弄了半天,收音機里才傳來嘈雜的歌聲。多少年了,我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想起坐在我腳邊的端陽。他低著頭,露出后腦勺小小的發旋,有幾撮頭發被陽光照成了金色,收音機正在播放一首老歌。那真像是一個夢,嘴里有殘留的甜味,陽光正溫暖,音樂像風鈴聲一樣撥動心弦。我瞪著眼睛,幾乎喘不過氣,有什么東西一下子不一樣了,眼前忽然一片開闊,像是溪水嘩地一個水花,淋濕了岸邊的一顆卵石。端陽以為我聽不清,關了收音機,打著節拍,加上翻譯,又給我唱了一遍,他歌詞記得很牢,可唱起來太可怕了。Therewerevoicesdownthecorridor走廊深處一陣歌聲回蕩IthoughtIheardthemsay我想我聽見他們在唱WeletotheHotelCalifornia歡迎來到加州旅館我跟著他哼著曲調,妄想把這五音不全的聲音拉回來??啥岁柡鋈徊怀?,傻傻地看著我,我不明白,仍靠著沙發椅背,用手在扶手上打著節拍。端陽突然使勁地晃著我:「小草,你接著唱啊?!?/br>我瞪著眼睛,不明所以。戴端陽幾乎把我給搖散了,一迭聲地說:「再唱啊,我還想聽!」我只好又給他哼哼了兩句,端陽聽得臉頰通紅,拼命給我鼓掌。到后來他一夸好,我就猛地打一個寒顫,耳朵guntang,燙得我難受。我意志堅定拼死掙扎:「你胡說?!?/br>可越是矢口否認,他越是信誓旦旦,奉承話兜頭蓋臉地砸下來,人被捧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