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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阿爹這樣對你,你怎么不說?”他并未答話,只沉默著。再之后阿爹隨父親調遷去了外省,此后兩人竟再未見過面,他隨祖父待在京城,昔日神童不在,只余了一個摘去了神童之名的蒲東儀。祖父安排他去的學堂上課,他也不知上課的先生最開始是不是有意刁難,當他被先生指名道姓地要求去抽一本文書來念卻結果讀不太懂的時候,滿堂稀稀拉拉的笑聲。先生一翻書本名,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驚訝,總歸面上還是挺驚訝的,是說:“這冊子怎的混進來了,不過這書對你來說,也的確是難了點,看不懂倒是正常的?!?/br>其實事情到底是怎么樣,這一切他都不在意,學堂里那宋家二公子莫名其妙地處處要招惹于他,他也不在意。他只在意阿爹離開京城之后,他寫給阿爹的信,阿爹一封都沒有回過。后來他又繼續給阿爹寫著信,直到祖父同他說:“你寫這些做什么呢?!弊娓刚Z氣淡淡的,“松露說你阿爹從來是不看你的信的,你寫的這么多封寄過去,全叫你阿爹給丟了,你寫再多也是無用,還寫著做什么?!?/br>他怔了半晌,手里信箋滑下去半寸,又被他握緊了,只抿了嘴沒說話。次日宋二又來挑釁,這次他沒再忍著,同宋二打了一架,還抓下了一撮頭發。宋二禿了一小塊頭皮,見著他手里抓著的那一小撮頭發簡直快氣暈過去,直罵他:“有爹生沒爹養的瘋子?!彼l狠撲過去兩個人又打成一塊,宋觀臉上被他抓了三道血痕,待被人發現的時候,宋二已是被他打得凄慘模樣。這事動靜大,祖父關了他禁閉,沒有水和飯,他蜷在墻角,想起阿爹曾經抱著他,對他說過:“東儀,你是上蒼賜予我的寶貝?!?/br>禁閉過后,他隨祖父給宋二賠禮道歉,因宋二被打得實在凄慘,都快成豬頭了,而他不屑去解釋整個事件的起因經過,隨宋二說是什么就是什么,多一字都懶得解釋。他沒有想到的是,七日過去之后,祖父叫他去房間談話,告訴他因為這件事他阿爹氣得不輕。他沒有想問為什么,因為他知道阿爹這般生氣大概是因為這事情鬧得太大,且是件丟臉的事情。于是他好像就此就發現了一個可以引起阿爹注意力的方法,一改先前沉默的樣子,他在學堂里鬧出了許多事,偏偏那些事情還叫他做得不留痕跡,是那種就算讓人知道這些事十之八九是因為蒲東儀才整治出來的,也沒個證據可以上門討說法,諸人倒是沒想到這些全是蒲東儀自己做的,紛紛以為是他父親阿爹太過寵愛這個孩子的緣故,哪怕遠在京城之外,也伸了手地要護短護得厲害。祖父看著他這般胡鬧,竟是也沒說什么,只是看著,以一種仿佛洞悉所有的表情。因為后頭頑劣的名聲太顯,倒蓋過了先前年幼時的神童之名,旁人提起蒲家的小公子東儀,都是要搖頭的。而他阿爹的確是不進京,但他越是胡鬧,他阿爹的侍從偶爾幾次上京時順便要對他說的話便越多,直到有一日那個侍從欲言又止地對他說,他阿爹已經不再過問他的事情了。蒲東儀聞言唇邊笑容有一瞬凝固,不過片刻之后又重新揚起笑,只笑意未達眼底,他說:“你再說一遍?”那侍從跪下:“頭一次是真的,但后來全是胡編的。家主怕公子傷心,叫我莫提此事,只都掩了好全了公子的念想,可是近來公子也胡鬧得太沒有限制了,家主看不過眼,是以……”后頭的話再也沒有了意義,他突兀笑了一聲,隨手丟了一個杯子在地上,唬得那跪在地上的侍從嚇了一跳。他懶洋洋地開口,甚至懶得故作平日里的惡聲惡氣模樣,只說:“還不快滾了?!?/br>把人驅趕走之后,他坐在涼亭里一整個下午。影隨日移,曲了腿躺倒了的他,攤開一本書蓋住自個兒的臉,心里頭在那書墨氣息里,對祖父生出了一股怨來,但并不明顯,細細的一點而已,有些扎人。他諷刺地想著,掌權者的好處大概就是如此了,要人生便生,要人死便死,連他人的喜怒哀樂都能一并攥在手里。然后他在這嗤笑的當口,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阿爹的側臉。日暮西垂,那時候他還冠著神童稱號,有時候念書至黃昏,他抬眼就能看到阿爹坐在窗口,夕陽下的一個側面剪影,眉眼都是溫潤如玉,卻只是一個表象,這個人其實心如磐石,心里裝著的大概也就只有那個人他自己。是啊,只有自己。許多念頭說斷就好像能斷得很容易,分析一個人的時候可以頭頭是道,字字冷漠見血,卻在實際cao作起來的時候并非是如此。他是阿爹生的,骨血相連,而他年幼時所有接觸的人里占據了他整個世界大半部分的,也就只有阿爹。他所有的人格獨立部分都在一個尚未長全的階段,無論是人生的認知,還是對整個世界的認知,所以他那些偏斜著只圍繞阿爹而生的念頭,似乎又都好像是可以因此解釋清楚的——如果他不夠優秀,阿爹就不會喜歡他了,如果阿爹不喜歡他了,他靜靜地想著,那他活著還有什么意義?在那之后他依舊還是那個胡鬧的小霸王蒲小公子,胡鬧以一種慣性的姿態持續下去,只是沒了最初的意義,于是越是胡鬧,便越是覺得這樣沒意思,生活好像越來越無趣,他不知何時開始專門去找些刺激的事情,危險的或是不危險的,好像從那些刺激里他能感覺自己還活著一樣。宋二依舊愛找他麻煩,他見招拆招,有時候也會覺得宋二這個人有點意思,文采人品皆下流,滿腦子都是別人想也想不到的齷齪玩法,他學不過一二,在這方面也得說一句“佩服”。后來宋二家遭大變故,宋二牢獄里轉了一圈回來,他也沒什么,只是往常宋二總找他麻煩,他便也就臨時起意,去找宋二落井下石地奚落兩句,凈撿些不好聽的來說。對方往日的時候總端著副君子動口不動手的樣子,因為是打不過他。他那日說了兩句,可宋二偏就是不咸不淡的樣子,看得他分外惱火,然后兩個人就打了一架,或者說這是宋二單方面的對其他所有連他在內的人的一頓毆打。這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事情。宋二在他印象里,始終就是個拳頭都伸不直的軟蛋,他不由詫異,難道坐一回牢死一回雙親就能讓人變化那么大?緊跟著他心里頭翻上來一個不知所謂的想法——不知道父親和阿爹死了之后,自己身上是不是也能發生巨大的變化,比如說……比如說是恢復了曾經過耳不忘和過目不忘的能力。——如果,他們,死了的話。這想法實在是太過惡毒,以至于蒲東儀他自己,都被這陡然冒出來的想法給嚇得變了臉色。不知所措里,他遷怒地想著這一切都是宋觀的錯。如果不是宋觀,他也不會有這樣的想法。反正兩個人天生就不對路,相逢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