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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有看了一眼宋觀嘴角的傷口,不做聲的低下頭夾菜。那一天在學校里,他總是走神。下午第三節自習課下課收作業的時候,班長看了他一眼,說:“誒,章有同學,你今天看起來……心情很好呢?!闭掠姓肀咀拥膭幼骶徚艘幌?,然后語氣很淡的問了一句:“是么?”心里頭有什么東西一點點發芽,細細小小的冒出來,都是一種隱秘的心情。不可以說。不可說?;丶业臅r候,他看到宋觀坐在沙發上咬薯片,宋觀嘴唇上的傷口早就結了痂,看到他回來露出一個傻乎乎的笑。他偏過頭心里哼了一聲。這個人明明更出格的事情都做過的,偏偏昨天卻還一副純情的要死的模樣,只敢拿嘴唇輕輕碰碰他,想想都笑死人了。可是那些隱秘的情緒正不受控制的一點點冒尖冒出來。淺色的,未名的,都是些不完整的句子。——他是不是可以……——如果是這樣,他是不是可以……——是不是可以……然而一切的顛覆不過剎那。十七歲到十八歲。第32章章有番外·灰燼(下)一直到最后一刻,他才曉得,原來這所有的一切,這所有的情緒,愛也好恨也罷,這一切從頭至尾,便也不過只是他一人的一廂情愿。他的一切掙扎都不過是妄想,可笑的是他信以為真,想來在那個人眼里,自己大概從始至終不過只是個骯臟的丑角。倘若一直都是恨著的話就好了,而他本來就應該恨著那個人,明明曾經自己這樣嚴厲地告誡過自己的,為什么不遵循?這說到底一切都是作繭自縛。于是那些之前的掙扎變得可笑,連帶那須臾片刻的歡喜都是個笑話。是因為想要擁有本不該有的東西,所以心中出現欲壑難填的深淵;鎮日里反復銘刻的恨意,不過是想拉扯用來做為遮掩;然而凝望深淵太久,失足遭跌得粉身碎骨——所以這萬劫不復,是他咎由自取。咎,由,自,取。他念著這四個字,恍然嘴里嘗到一點血腥味,像筆尖猩紅的朱砂顏料點落于宣紙上,徹底地滲透蔓延開來。眾人失去宋觀所有消息后的第四天,章有被帶去李家本家,但除了行動受限之外,似乎也并沒其他什么。有人查問,可也只是尋常查問,而這查問也只不過是因為他是宋觀的最后接觸人才慎重了些。這個時候的李家,沒人將宋觀失蹤的事和他聯系上。這一屋子的人,也只有他才知曉宋觀其實是已經死了。夕陽穿透窗戶落下,將地板都照紅,鮮潤的顏色像打翻了顏料。不遠處的空中有深灰色的鳥群飛過,他立于窗旁靜靜看著,想著宋觀的尸體都被燒成了灰,什么都不會給別人留下。十四日后云叔過來問話。這個往日過分講究形象,連衣領都整理許久的男人此刻神情疲憊。李默云眼里有血絲,胡子拉碴,竟有幾分頹然。“為什么?”云叔看過來的眼神復雜。打從一開始,章有就沒有想過自己的做為能瞞過李家。他合上手頭的書,顯得似乎有些過分蒼白了的手指搭在黑色的封皮上。白的白,黑的黑,分明得很。那是。十六篇長短不一的演講稿和論文,不見得有多喜歡這一本書,但里頭有一句話讓他一眼過后始終無法忘懷——你靈魂的欲望,是你命運的先知。他按著書本,面對云叔的問話,最終也只是唇角翹了一下,像一個自嘲,垂下眼簾,食指微屈扣了下書皮,并未再開口說話。原本也沒什么好說的。他同宋觀的事,沒什么好同別人說的。十四加四是十八,十八天,李家發現這一切的時日,比他想像中的要長了一些。他同陳先生有牽連,又是如今這樣完全不加掩飾的推波助瀾,李家發現他所做的事情這是必然。曾經的計劃里,關于宋觀的,那是一步又一步的謹慎圈套,可以一點都不留痕跡的讓宋觀死在那位陳先生的手上,而與他無由。他原本就同陳先生牽扯不大,是個外人而已。原本他年紀小,說給陳先生的話自然沒什么分量。只不過那位陳先生真的很容易煽動,心思這樣好猜又這樣好騙,扯到宋觀四叔李端云的事情就會變得一點都不理智,明明喜歡著宋觀的四叔卻不自知。十四歲的章有都可以用些虛虛假假的言語,一些似是而非的被色彩畫的“事實”,引得那位陳先生將殺機轉到宋觀身上。說起來,他一貫很會揣測別人的心思。這大抵還要“歸功”于當年“宋觀”的那些做為。陳家被李家吞并的差不多了,原本主事的人如今多半已不在,只剩了一個陳先生。這個一度遮手商界半天的陳姓大家族命數將盡,也是必然??蛇@同他本就沒什么關系,他本就不曾真的想去幫那位陳先生做什么——或者換句話說,他所圖的,從來只和那一個人有關。“你們都知道了?!闭掠袑⒅梅庞谧郎系臅崎_了一些,然后微微偏過些頭,那一雙眸子深黑,沒什么情緒,神情甚至可以說是冷淡的,“應該也都想好該怎么處理我了吧?!?/br>“宋觀對你不好么?”云叔的這句話是質問。宋觀對他好么?不好么?章有發現,這個問題于他來說,似乎真的無解。無解的問題沒有答案,而心里頭有什么尖銳的情緒被這個問題勾起,“是啊?!闭掠泄粗旖?,“他對我很好,好到讓人忍不住——想要殺了他?!彼麕е稽c惡意的這樣述說著,話語半真半假,“總有一天,他的眼里、心里,會裝下別的更多的東西不是么?別的人,事,物,而到時候再沒有我的位置——那么就讓他現在死了好了,至少他現在死了的時候,心里不會被其他更多的東西占據?!?/br>云叔的面色白了白,良久之后一句:“他的尸體呢?!?/br>“燒了?!?/br>一室沉寂,半晌,李默云啞著聲問:“骨灰……”“倒了?!闭掠行ζ饋?。這一個笑容無關悲喜,偏偏笑的眉眼彎起,于是看起來半真半假,“倒進抽水馬桶里,就這么直接沖走?!?/br>李默云聽完了這句話,表情有些空白,他嘴唇顫了兩下,最終什么都沒說。傍晚的陽光沒什么溫度,溫柔的切過人的視線,最后云叔沉默的立了片刻,沉默之后只將那一直攥在手中的文書遞到了章有跟前。他離開之后,章有一手拾起了那紙文書,李默云的反應奇怪,大抵原因在這一紙文書上,字數并不多,其實統共要看的,說起來大約也就這么一句話。他看完了之后覺得一切都很可笑。他是李默云的兒子。難怪如此。難怪如此。他用手蓋住臉笑起來,而伴隨這個真相浮上來的,是一種更為深刻的冷意,大約是他的錯覺,可他真的就覺得好像有細細密密的刺痛沿著四肢百骸蔓延開來,叫他幾乎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