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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不算太早,沈奚靖到朝辭閣時,周榮軒剛用過早膳,在屋里打發時間。云秀山自他走后已經升為大宮人,正在主子跟前伺候。雖然朝辭閣大門開著,但沈奚靖卻不能直接進去,只在大門口叫了正掃院子的小宮人,那小宮人認得他,幫他上去找云秀山。不多時云秀山滿臉喜色從正殿出來,一把拉住沈奚靖的手,把他拉到兩人先前住的屋子里。他先前睡的那張床依舊空著,云秀山也沒往上放其他東西,顯然是還想著,他能有一日回到朝辭閣,同他一起生活。沈奚靖鼻子一酸,心里難過之極。他們之前想的那些生活,已經變成泡影。云秀山拉沈奚靖坐他床上,正忙著泡茶:“你怎么就這么過來,今日你生辰,我還想說求主子允我出去一趟,轉眼你就十七了,去年沒過成,今年怎么也得給你補上?!?/br>“表哥,別忙了,我要早些回去,只過來跟你說說話?!鄙蜣删岗s緊拉住云秀山,讓他坐自己邊上。見他這么說,云秀山也沒堅持,他們兄弟兩個沒什么好見外的。自打十一月柳華然千秋那日沈奚靖出了岔子,云秀山就整日擔心,他想去看看沈奚靖,但又怕給他惹麻煩,每日都很煎熬。就連周榮軒也來安慰他一句,跟他講:“太帝君不是個喜歡變卦的人,他既然那么罰了安樂,便不會改,你且安心?!?/br>這些話云秀山心里都明白,卻還是為他擔憂。他們雖都在宮中,但永安宮這樣大,只隔一個宮門,便仿佛隔了千山萬嶺,并不能時時得見。“表哥,我沒事,你看,我頭上的傷都好了,你且放心?!鄙蜣删笇υ菩闵叫π?。云秀山這才松了口氣,伸手摸摸他的額頭,見果然沒有留下痕跡,這才放下心來:“今日匆忙,修梅也無空,下次表哥再給你補上長壽面?!?/br>沈奚靖心里又酸又軟,難過之極,他點點頭,道:“表哥,我與你說個事情,你且慢慢聽我說?!?/br>云秀山見他說得這樣慎重,答應一句,認真看著他。“柳太帝君讓我年后做宮侍?!鄙蜣删竾@了口氣,淡淡說道。“……”云秀山聽了沒什么反應,只盯著他發呆,好半響,他才猛地睜大眼睛,一張臉刷得白了。“這、這是怎么回事?你再與、與表哥說一遍?!痹菩闵浇Y結巴巴說道。沈奚靖抿了抿嘴唇,把那日柳華然與他說的話原原本本說給了云秀山聽。云秀山一直沒插話,他安安靜靜聽著,表情卻猙獰起來。等沈奚靖把話都說清楚,云秀山終于忍不住,狠狠說道:“他們這些皇族,都不把我們當人看,想怎么擺布便怎么擺布,景泰那年的血都還未干,現在又來打你主意,要是有機會,我真想親手殺了他?!?/br>他雖然平素溫和有禮,看起來比沈奚靖脾氣還要好,但他生起氣來,卻更猛烈。云秀山激動的樣子,沈奚靖是見過幾次的。當年在上虞,他生病了不能上工,云秀山就是這樣兇狠地與工頭對罵,他手里拿著那把破鐮刀揮舞在工頭眼皮底下,活活把工頭給嚇跑。越是平時膽小怕事的人,爆發起來,才越令人心驚。沈奚靖趕緊一把捂住云秀山的嘴:“表哥,你冷靜些,這話可是大不敬,咱們都是家里最后一點血脈了,這話不要再說?!?/br>云秀山顫抖的身體漸漸平緩下來,沈奚靖松開手,見云秀山表情已經不再猙獰,才說:“表哥,這事只是那位一廂情愿,皇上還不一定答不答應,往好處想,說不定有轉機?!?/br>這也是這些天來,沈奚靖想過得最好的結果了。穆琛不可能任憑柳華然擺布,塞給他什么人都收著,像沈奚靖這樣相貌的,并不頂尖,充其量只是好看,想必入不了皇帝眼。但云秀山聽了他這話,仔細看他一遍,臉上表情更加晦澀難辯:“他會答應的,我弟弟這么好,他不會笨到拒絕?!?/br>他話里滿是絕望,沈奚靖聽了心里一痛,卻什么都說不上來。兩兄弟倆在屋里坐了好久,只是靜靜靠在一起,誰都沒講話。其實這些天來,沈奚靖已經漸漸平靜,他已經接受自己要做宮侍的事實。終于,沈奚靖開口:“表哥,也別這么難過,你看皇上長的多清俊,我不虧?!彼胍獢[出一副笑臉,卻終究沒有成功。“小五,都是表哥沒用,等以后,你要是實在在這宮里待不下去,說什么表哥也要把你領出宮去?!痹菩闵揭话驯ё∩蜣删?,哽咽說道。他還是忍不住流下眼淚,忍了這么久,再也忍不下去。沈奚靖輕輕拍拍他的后背,艱澀地說:“好表哥,我相信你?!?/br>云秀山無聲哭了起來,長久以來的壓抑伴隨著不能保護至親的痛苦一并爆發出來。他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音,卻更覺難過。在這里,他們連哭都不能盡興。不多時,云秀山放開沈奚靖,他擦干凈臉上的眼淚,認真盯著沈奚靖看,像是做了什么決定。沈奚靖聽他說:“奚靖,我們早晚一天,能全家團聚。表哥跟你保證?!?/br>他很少叫按名字叫沈奚靖,一直都是小五小五喊他,可是今天,他變換了對沈奚靖的稱呼,沈奚靖感覺到,他們的未來,已經往另一個岔口前進。“好,表哥,我相信你?!鄙蜣删刚f。沈奚靖過去看云秀山,給他帶了許多慈壽宮賞下來的小物件,又把身上的銀子都拿給云秀山,叫他幫他收著。這些錢,放他身上,并不安全。云秀山沒說什么,一一幫他收好,又給他拿了兩個新作的荷包。那荷包繡得簡單,但勝在實用,沈奚靖高興接過,互相叮囑幾句身體,這才依依不舍離開。云秀山把他送到寧祥宮門口。他站在門檻里往外開,正午陽光下,他弟弟身形修長,腰背挺直,已經不是宮人時卑微的樣子了。云秀山心里涌上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不知柳華然讓沈奚靖做宮侍,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但無論如何,事情都已注定,再無回旋余地。這個年節沈奚靖過得十分忙碌,他每日都要跟著教習宮人學習那些繁多的規矩,但做主子與做奴才是不同的,到底宮侍比宮人規矩少得多,沈奚靖記性很好,學得很快,那位張叔對他態度益發好了起來。他不僅規矩教得好,照顧起宮侍來也極有一手,沒多久,沈奚靖竟覺得一雙手白凈起來,他屋里沒鏡子,也不知臉上如何,但頭發是見黑了。張管事給他身上用的膏藥顯然并不普通,他近日吃穿也比以前精細許多,沈奚靖猜想是柳華然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