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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膏肓,時日無多,然而眼下見到他,氣色不好是真,體虛力乏是真,但精神依舊矍鑠。 這便是昭元帝了。 哪怕明日就木,今日也要拿出十足的精神頭來籌謀擘劃。 程昶道:“陛下先是派人在外間散播‘帝星浴火而生’的流言,然后接機挑撥我與太子兩派朝臣對立,我若再不承情,及早過來見陛下一面,豈不辜負陛下這一片苦心了?” 他問:“陛下是打算利用朝臣對我的忌憚,在他們心中埋下禍根,然后順水推舟地除掉我?” 昭元帝聽了程昶的話,不置可否,他擱下卷宗,不疾不徐地說道:“朕從前聽過一個故事,說民間有一個富商,腿上生了個瘡,因為不疼不癢,所以他沒去管。一年后,等瘡發起癢來,他請大夫來看,大夫說,這瘡是毒瘡,久留不得,只有拿刀剜去才可根治。以刀剜瘡,必然要剜掉腿上許多血rou,富商怕疼,是以攆走了大夫。又一年,毒瘡開始流膿,富商疼得夜不能眠,又請另一名大夫來看。大夫說,毒瘡的毒已深入,想要根治,必然要舍去這一支腿才可,富商自然舍不得自己的腿,任憑大夫苦勸,仍然拒絕了大夫。爾后沒過兩月,這富商就死了。為什么?因為毒瘡惡化,毒血攻心,大限已至?!?/br> “所謂天下大事,必作于細;天下難事,必作于易。這富商如果能在毒瘡不疼不癢時,及時用藥把毒瘡祛除,便沒有后來那么多事了?!?/br> “朕與你,是親叔侄,與你的父親,是親兄弟,要除掉你,何嘗不是如富商除瘡,將受剜rou剔骨之苦?可朕沒有辦法,因為朕和朕的江山不能等到毒血攻心的那一日?!?/br> “你且看看,眼下朕不過是放出幾句關乎‘帝星’關乎‘君主之位’的風聲,你手底下的人,還有旭兒手底下的人,是不是就蠢蠢欲動了?是不是已經有人開始籌謀著要對付你了?就算你不反擊,你手下的人也會反擊,因為他們承擔不起你失敗的后果,因為你若敗了,萬一旭兒對付他們,他們不就剩死路一條了?” “你知道這些各為其主,心懷鬼胎的朝臣是什么嗎?他們就是毒瘡上流出來的膿,到了這一步,已不是敷幾貼藥,喝幾碗藥湯,就能平復時局,到了這一步,非鋸腿斷臂不能根治?!?/br> “旭兒下不去手,也不可能是你的對手。所以朕,不得已,只能代他行屠刀之事了?!?/br> 昭元帝說著,繞出書案,負手慢慢行到程昶面前,語重心長道:“昶兒,其實這些年你一步步走過來,你心里的怨,心里的恨,朕都知道。朕包庇昉兒,包庇暄兒,的確對你很不公平。你放心——”他一頓,將一柄雪亮之物遞到程昶跟前,“朕這次,不會虧待你的?!?/br> 程昶的目光落在昭元帝手中的匕首上。 刃光如水,鋒利無匹。 程昶道:“你想讓我親手殺了你,為我自己報仇?” “你扳倒昉兒,逼死柴屏,迫暄兒墮崖,還有暄兒喜歡的那個方氏,也被你逼得自戕而亡。你一步一步走過來,不就是為了讓所有害過你的人血債血償,不就是為了報仇嗎?眼下只剩朕一人了,朕……成全你?!?/br> “成全我?”程昶看著昭元帝,頰邊的灰青斑紋為他的眉眼蒙上一層陰戾。 他接過匕首,細細看了一眼,忽然笑了:“你可能弄錯了一點,程昉、程暄、柴屏、方芙蘭,這些人或死或敗落,跟我其實沒多大關系?!?/br> “鄆王貪婪愚蠢,為了儲君之位,私自挪用塞北兵糧,這樣的人,根本不配為王;柴屏一念墮落,這些年為陵王行盡不義之事,手上沾滿鮮血,死在囚牢也是罪有應得;陵王起兵弒帝,不過是怕通敵敗露,從此再無生路;方氏為了一個莫須有的‘冤情’,投誠陵王,背叛于她有恩的忠勇侯府,后來幡然醒悟棄絕生念也當是她自作自受。這些人,皆亡于他們自己的心魔,我是用了些伎倆讓他們得償果報,但害死他們的,從來都是他們自己!” 程昶淡淡道:“我是打算報仇,也的確從報仇中得享過一瞬難以企及的愉悅,但后來我想明白了,我之所謂的報仇,不是為了一時之快,而是為了公道,為了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否則我與陵王方芙蘭之流何異?” 他將匕首扔在地上。 金石墜地,發出鏗鏘一聲。 “這個交易我不做?!?/br> “你已經是將死之人了,我以后還有大好的日子,我何必拿自己的命換你的命?再說像你這樣困于心魔的人,活著未必比死了好,求不得解脫,無論生死,你永遠都在煉獄之中?!?/br> 第一七三章 程昶說完這話, 負手轉身,往殿門走去。 昭元帝看了眼落在地上的匕首,目光移向程昶的背影, 慢吞吞地道:“你說得對,讓你拿命跟朕換,的確有些不劃算。此前太醫為朕診脈,說朕——大概要死在這個夏天了?!?/br> “從那時開始, 朕就想啊,朕便是死, 也要死得其所?!?/br> 他悠悠地道:“你出不去的, 朕早已讓殿前司的人在外頭守著了?!?/br> 程昶聽明白昭元帝這話的意思。 他就是死,也要把罪名栽到他身上, 他要讓他背上一個弒帝的名聲, 這樣殿前司便能名正言順地除掉他了。 程昶覺得可笑。 可笑這個老皇帝到了現在依舊執迷不悟。 他回過身, 看向昭元帝。 “陛下這幾年, 可曾覺得愧對程暄?” 昭元帝的瞳孔微微一顫。 “你其實是愧對他的吧?否則鄆王倒臺后, 你不會讓他掌權;否則他起兵弒帝,你不會想法子為他開脫;否則他殺我,你不會是非不分地包庇他?!?/br> “最重要的是, 你忽然意識到,你這個心狠手辣的第三子,或許才是幾個兒子中, 最像你的一個?!?/br> “可是, 陛下今日在做什么呢?”程昶抬手指向昭元帝的書案。 書案上除了筆墨硯山, 只放著一卷陵王通敵大案的卷宗。 “陵王的罪名早已定了,禮部與刑部也在草擬咨文告昭天下了,陛下這時候,還看他的卷宗做什么?” 程昶笑了笑:“其實我知道陛下想做什么?!?/br> “陛下想看看,有沒有法子在卷宗上找幾個漏洞,把通敵的罪名,害死塞北將士的過錯,一力推到陵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