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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浠升了校尉,難得在家, 除夕當夜, 邀了田泗田澤一同過來吃荷葉餃。正月里走親戚, 云浠親人無幾,除了讓趙五去裴府問候了一聲老太君,其余時間都歇在家里陪方芙蘭。倒是程燁,閑來無事來過侯府幾回,他與田澤是至交,兩人趁著過大節,聚了好幾次,時而在侯府的院子里一起逗弄臟臟,日子久了,連臟臟也不拿他們當外人。 年一過完,按理該歇到十五,兵部那里傳信說,忠勇侯舊部二月該到金陵了,讓云浠去西山營一趟。 西山營在金陵西郊,往來大約要三五日,加之云浠是過去處理忠勇侯舊部安置事宜的,初七啟程,十五一大早才回到金陵。 正月過半,日子也回暖了,十五這天是上元節,城內若非公務,不能縱馬,云浠在上方門前下了馬,沿著秦淮河堤,一路往忠勇侯府走。新年新氣象,堤邊的柳樹抽了新芽,桃枝杏枝也結了零星的花苞,春光灑在秦淮水里,亮堂堂的,云浠牽著馬,一邊走,一邊在心里琢磨:今年有好幾樁大事要辦,一是阿嫂的病,阿嫂的身子骨一直不好,年關前后,舊疾還復發了,一連去了好幾回藥鋪子。云浠隨后托人打聽,得知臨安城有個治宿疾的名醫,等阿久他們到了,她要跟兵部告個假,帶阿嫂去臨安找名醫看看,早日把阿嫂的病治好。 再有就是白叔與阿苓,之前得三公子相助,白叔的腿疾已好多了,只要攢夠一筆吃藥的銀子的就成,急的是阿苓的親事。上回她看出阿苓大約對田澤有意,本打算立刻去問田澤的意思,轉而一想,開春將至,春闈就在眼前,這是田澤一輩子的大事,等閑不能耽誤了,便把議親的事按下不表,想著等年關的時候,先跟田泗商量。 誰知這年年關繁忙,云浠一直沒能抽出空閑,這么一耽擱,竟已到了正月十五,若親事訂了,籌備還需大半年呢,云浠心想,此事萬不能再拖了,待會兒一回府,頭一樁大事就是尋田泗去。 一路回到忠勇侯府,趙五竟然不在。守門的是柯勇,一見云浠,說:“云校尉,您快進去看看吧,府上好像出了點事?!?/br> 云浠問:“什么事?” 柯勇道:“我也說不好,似乎是侯府被什么人盯上了,趙五與白叔商量去了,田泗田澤他們也在?!?/br> 他是來給云浠拜年的,哪知到了侯府,府外連個看門的都沒有,進里頭一打聽,白叔與趙五幾人正吵得厲害??掠率莻€實在人,心想別人家的事,他一個外人也拿不準主意,可侯府的門敞著,府外不能沒人守,便自顧幫著看門了。 云浠聽是侯府被人盯上,有些急,她生怕“貴人”的人找到府上,阿嫂他們出事,三步并作兩步進得府中,剛繞過照壁,就聽見正堂里雜雜嚷嚷的吵鬧聲。 “人只瞧見個影兒,張口就胡說,這下好,少夫人身子剛好轉,這么一折騰,又病了!” “我也沒說一定是,但身形真的很像,再說了,這人行蹤奇怪,連著兩日出現在侯府外,追上去問個究竟總不過分。大小姐去西山營前還特地交代了,讓我好生看著侯府?!?/br> “理都讓你占完了,出事就搬出大小姐,我看這事就是你——” “怎么了?” 白叔拄著杖,氣沖沖地正與趙五吵得不可開交,一回頭瞧見云浠,頃刻息了聲。 正堂里除了白叔、趙五,后院幾個做雜活的包括白苓也來了,另外還有田泗與田澤。 一屋子的人見了云浠,都安靜下來。 云浠又問一次:“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她左右一看,“阿嫂呢?” 白叔杵著杖,氣惱地往旁邊一坐,別過臉去:“你問趙五?!?/br> 趙五幾回張口,似乎覺得將要說的話尚欠妥當,到末了,又咽了回去。 最后還是田澤幫著解釋道:“云校尉,趙五說他……像是看到宣威將軍了?!?/br> 云浠一愣,手里握著的馬鞭險些掉落在地上。 她腦子尚未轉過來,就聽白叔指著趙五斥道:“少爺都過世多久了,他什么都沒弄清楚,單是瞧見個影兒,就說那人是少爺,急得一整府的人都去追,少夫人病才好,也一路跟到巷子口,這下受了風,又病了!怨誰!” 趙五急道:“我在塞北時就常跟著少爺,他什么身形,我能認不出?那人來一次沒什么,已連著在侯府附近轉了三次了,這不奇怪?咱們侯府人雖不多,大都有功夫的,那人盞茶的功夫就把咱們甩掉了,這要不是功夫好,能跑這么快?” “功夫好的人多了去,你逮著一個就說是少爺?你怎么不說——” “別、別、別吵了?!毖垡娭擞拄[起來,田泗連忙打斷,他看了眼云浠,見她臉色蒼白,急著與她解釋,“就、就是阿汀你,你,去西、西、西山營這幾日——唉,望安,你,你來說?!?/br> 田澤點了一下頭,對云浠道:“云校尉您不在侯府這幾日,府外總有一個穿著褐衣,遮著臉的人在附近的巷口徘徊,因為身形有些像過世的宣威將軍,趙五就格外留意了些。今日一早,這個人又來了,趙五怕真是宣威將軍,想著上前去認一認,然他剛走近,那人就跑了,趙五急著去追,驚動了一府的人。后來少夫人問究竟,聽是宣威將軍,大約觸及了傷心事,便病倒了?!?/br> 云浠點了點頭,她目下已有些緩過來了,自在心中沉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問趙五:“你看清臉了嗎?” “沒有?!壁w五搖頭,“他警覺得很,我一走近,他就跑了?!?/br> “這要能是少爺——”白叔怒氣未消,狠狠杵了一下拐杖,“這要能是少爺,見著咱們,還能跑嗎?只怕多一刻都等不及要回侯府來與少夫人和大小姐團聚!你說你見著了少爺,這話是能隨便說的?當年少爺過世,是大小姐親自去塞北為他收的尸。那幾年,大小姐是怎么過來的,少夫人是怎么過來的,你說一回,就相當于逼著她們把瘡疤揭開來看一回!你怎么就是不明白?” 白叔說到末了,聲音已是哽咽。 他當年將云洛視如己出,以至于云洛英年戰死,他至今都不能釋懷,可逝者已矣,生者總會慢慢走出來,最怕就是在死灰之上燃起一絲星火希望,不能燎原,也觸不可及,叫人一輩子陷在深淵里。 他老了,作繭自縛也就罷了,云浠與方芙蘭還年輕,她們都是太重情義的人,后半輩子總不能守著一個虛無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