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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道全散了,他盯著那人看,正看見他眼里陰郁的暴戾一點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漫上了一層不知所措的茫然。“到此為止,”高建峰沉聲說,“成么?”語速不快,一字一頓,在夏天聽來倒是頗有鎮靜效用。他轉過頭,對上說話人的眼眸,既淡且定,有種塵埃散盡后的風平浪靜。后來張路是怎么被勸走的,地上的碎玻璃又是何時被清理的,夏天都沒顧得上理會。他半邊身子靠在墻上,看上去像若有所思,實際上,只是在心無旁騖地在發傻呆。高建峰也沒撤,靠在不遠處的柜臺上看他,這人情緒正常了,又恢復成一派溫和堂正……和剛才不動聲色的狠厲比,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形象。教人看不出,哪個才是真實的他。恰在此時,店主吳胖子“姍姍來遲”般的出現了,手里抓著五個香噴噴,用馬糞紙包好的孜然夾饃。“拿著吧?!眳桥肿影佯x裝進一個稀薄的隨時可能碎掉的塑料袋,順勢看了眼門邊靜默不語的暴戾少年,“哎,想著帶你弟來,跟他說,我給他留了老湯泡的rou臊子?!?/br>高建峰微微點了下頭,“等開學吧,周二放學早,我帶他來吃頓加餐?!?/br>倆人看似閑聊,眼睛卻都不約而同地往一處瞧,等吳胖子返回后廚,高建峰往門邊走,停在了夏天面前。“噯,手破了?!备呓ǚ蹇粗麛傇谙ドw上,血漬呼啦的手說。夏天茫茫然地轉頭,兩秒之后才反應過來,左手背上的確有道口子,從中指骨節一直蔓延到手腕處,血流得小臂上都是,不過這會兒早就干透了。可能是碰到哪兒劃傷的,也可能是擋住酒瓶子那一下被割破的。夏天抬了抬眼:“知道了?!?/br>說完,他覺得不大對,好像少了點什么,可尋思半天也沒找出一個能表達想法的詞匯,只好默不作聲,繼續盯著自己受傷的手發怔。看來是個生瓜蛋子,高建峰在心里想,這人打架沒輕重,過后自己還跳不出來了。他嘆口氣,從褲兜里摸出兩個創可貼,扔在了桌上。“一會兒洗干凈了再貼?!备呓ǚ逭f,頓了下又說,“剛才那人…本來也不地道,事過就算,別想太多?!?/br>聽出這話里有明顯的紓解意味,夏天眨眨眼,總算從無序的狀態中抽離出來,看著桌上的創可貼,他抬起頭,倉促地笑了下:“謝謝?!?/br>高建峰沒再吭氣,也沒再看他,拎著那一袋子噴香四溢的孜然夾饃,徑直推門走出去了。夏天手背上的傷,被他簡單沖洗之后,用創可貼隨便那么一貼,也就算是處理完畢。這點小傷,他完全沒在意,身邊的人更沒有,至少徐衛東和徐冰跟他同桌吃飯,兩個人都極有默契地像平常一樣,對他這個人保持熟視無睹。夏天自己也忘了,飯后習慣性的幫著收拾碗筷,卻被陳帆溫聲制止了。“手傷了不能洗碗,徐冰今天負責收拾,記得等會把桌子也擦了?!?/br>這句話撂下,徐冰立刻驚訝抬眸,兩顆漂亮的杏眼里寫滿了“煩”,夏天站在一邊,余光也能感受到她投來的厭惡注目,跟著聽她把碗筷摔得叮當作響,氣鼓鼓地端去了廚房。夏天沒言聲,走去浴室洗干凈了手。如果是平時,他或許會一言不發搶過刷碗的活兒,反正傷口又不是不能沾水,沒必要活得那么嬌氣矜貴。但今天心情不好,他懶得再管那么多,至于徐冰愛怎么想,隨便她吧。舉凡心情不好的時候,做題會是最有效的治愈辦法。關上門,排空亂七八糟的思緒,夏天全神貫注做完了一套化學篇子,對答案的時候,感覺心情終于隨著正確率一起,開始穩步提升。恰在此時,房門被敲響,陳帆推開一條縫,笑著問:“能進來嗎?”她的這份客氣,一直讓夏天有點適應不過來。進別人房間要先敲門,這種事,六姐兒但凡能做上一回,恐怕都夠分量寫進天方夜譚了。陳帆手里抱著一摞簇新的衣服,有夏季的,也有秋冬兩季的,做工細致款式時新,而不出意外的,價格標簽都已經被剪掉了。“路過商場,看見打折就給你買了幾件,沒量過你的身高腰圍,都是我大體估摸的,應該也差不多?;仡^你試試,不合身我再去換?!?/br>以夏天貧瘠的想象力,完全沒想到會出現這么一幕,他也缺乏應對這類場面的經驗,沉默良久才想起來應該先道謝,架不住還道得語無倫次:“我……其實不用的,小姨…我衣服……衣服夠穿了,真……真用不了那么多?!?/br>陳帆目光慈愛,近乎于心疼的看著他。夏天的那些衣服她見過,論舊的程度,明顯都是夏山河淘汰不穿的。少年人的身型和成年人到底有差,褲子幾乎沒有一條合體,有些還肥得不像話——這也是徐冰對他特別瞧不上眼的原因。他還是不太懂,陳帆嘆口氣想,時代不同了,現在城市里的孩子攀比心都重,八中平時又不要求穿校服,無形中,等于給這群少男少女提供了一個炫耀斗艷的場地。誰今天買了個Nike,誰戴了個時髦的電子表,誰的圓珠筆是進口的樣式新奇,誰穿的裙子又是商場里時髦的名牌貨……林林總總,不一而足。而這些物件,陳帆都聽徐冰提過,同時也被徐冰追著央求,一一買來滿足過女兒的虛榮心。陳帆承認,有時候她的確很縱容徐冰??伤幌牒⒆颖蝗斯铝⒒蚴乔撇黄?,校園沒有想象中那么單純,它就像個微縮的小社會,和成年人的世界一樣虛榮、勢利、殘酷,不被主流群體接納的孩子,注定會比一般人活得辛苦。夏天很懂事,在陳帆看來,他比一般同齡人要更成熟穩重,可因為年輕,有些態度還是遮掩不住。好比眉眼雖生得溫和,神情卻時常會流露一種冷冽的鋒銳,在不經意間就透出憤世嫉俗的味道來。這樣的孩子,一定是敏感多思的。剛剛進城,在陌生的校園里,人生地不熟,如果遭遇排擠或是嘲諷,又無朋友可以傾訴,久而久之難免會產生自卑。陳帆并不知道,她的這些顧慮,對面的少年心中早都有數。可他沒有辦法,超出自己能力范圍的事,他解決不了,反倒是對穿舊衣服,他已算相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