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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睡不著,就敲墻壁,我就過來?!?/br>他披著毯子光著腳溜回自己房間,第二天一早大人們都沒發現。這是他們之間的秘密。幣制改革是箭在弦上,明樓天天開會。明誠自己也腳不沾地,他才知道那天預備干部局開大會在自己身邊睡著的哥們兒竟然是副局長賈再恒。跟自己差不多大,英武而嚴肅。預備干部局開會,副局長坐在后座睡覺,算是奇聞。賈再恒軍功赫赫,而且堅決反對內戰,反共態度消極。這樣還能是副局長,可見是個人物。可惜那天沒搭上話。之后兩個人沒怎么見面。美國扶持日本態度明確,國府被迫和日本做生意。中國各地高等院??棺h,反對美國,反對日本。北平上海鬧得最兇。這倆地方讀書人多,讀書人最難搞。誠先生領著新招的“青年服務大隊”在街上維持秩序,不讓配槍械,只能驅散,把學生們轟走了事。上海各區游行持續好幾天,誠先生在街上值守,面無表情陰森森地盯著街面。他連著幾天沒合眼,眼前發花。有人在他身后拍一下,他轉身一看,竟然是賈再恒。賈副局長對他笑笑:“有火么?!?/br>誠先生早戒煙,肯定沒有。他身邊的人機靈,打開打火機給賈副局長點上。賈副局長咬著煙,引得誠先生的煙癮蠢蠢欲動,只能下意識搓手指。“你干得不錯?!?/br>“戡亂救國,維持治安,多盯著這些學生?!?/br>“不是?!辟Z再恒夾著煙笑,“你盯的可不是學生,你盯的是這幫‘服務隊’?!?/br>誠先生略略一驚。“就靠這些學生們講一些實話了?!畤毑蛔慊?,惟民心渙散,則為患甚大’,這句話很好?!?/br>誠先生笑:“曾文正公?!?/br>“淞滬會戰我從上海撤退。還都南京我跟著來上海,還是一樣?!?/br>又破爛又繁華。誠先生很敬仰:“你參加過很多大戰役。我就從來沒機會真刀真槍上戰場?!?/br>賈副局長笑一聲:“第三次長沙會戰,打到后期多虧了情報……上海的情報員很了不起??箲鸬臅r候,哪里都是戰場?!?/br>誠先生忽然不知道說什么好。“那位跟我提過你?!辟Z再恒拍誠先生的肩,“現在是非常時期,他很需要助力?!?/br>“是,那是自然?!?/br>賈再恒咬嘴唇的死皮。經年累月抽煙,嘴上最容易起皮。他用鞋底碾煙蒂:“行了??赵捑筒徽f了,反正你也聽多了。其他的,多謝你?!?/br>青年服務隊預計招收一萬五,招收沒停,可用的目前六千九。服務隊的經費都要獨立支出,最近服務隊出動頻繁,這又是一大筆開銷。國府批了款子,理論上夠,趕不上法幣貶值的速度。將來還要“青年軍”,預計三十萬。中央銀行十分頭疼,這筆款子大約要靠籌款。在有錢人里籌錢,得有個政經兩界混得開的人。數來數去只有明樓。明先生現在的身份是無黨派人士。無黨派學者活動起來倒方便點,何況他還有些面子。當年在汪偽政府里明長官實打實保護過上海商界,現在有些名望。葉老先生說了,錢王要看到最后。錢王拄著手杖,站在中央銀行的辦公室里看外灘。第一代錢王,第二代錢王。錢不該有王。國府通知江海關對美國進口稅減讓,最高百分之七十減到百分之四十。國軍在東北屢敗屢戰,北方的游資沖擊上海,央行決定發行短期庫券,面值分別為一千萬五千萬一億五億十億。法幣再貶,以后得用天文單位。明樓凝視外灘。燈紅酒綠十里洋場,褒的貶的毀譽堆積,上海是個符號——可這里是他的家鄉。生于斯長于斯,最后埋于此。能為家鄉做點什么呢。能做什么呢。誠先生終于挺過學生鬧事,舞女們造反。國府大人物的兒子看上個舞女,大人物就要取締上海舞廳。舞女們也是見過大世面的,竟然去圍攻市政府。不過是為了活著,這個世道,要臉活不下去。誠先生累到極限仰天大罵:“大爺的!”156.小米噠噠噠從二樓跑下來,囡囡已經被小爺叔抱走了。阿香塞給小米一點yingying的甜,小米眨著眼驚奇。“這是脆松糖,蘇州的點心。難為小少爺能弄到……”小米很珍惜地含著。廚房外面客廳里突然有說話聲,應該是爸爸們回來了。小米探出頭看,明樓和明誠一前一后進書房。明樓站在窗前,拄著文明杖,看著地板。明誠站在他面前,輕聲道:“延安奪回,所有工作調整。中社部兼中情部的部長康生調任,現在情報工作主要由克農同志負責??宿r同志指示,目前的工作,要重新恢復地下情報網,爭取彌補鑒別搶救運動帶來的損失。眼鏡蛇正式蘇醒,由中情部直接領導,協助中共上海局策反委員會的工作,著重抓上海地下情報網及策反起義行動資金支持?!?/br>明樓沒動。明誠心里發疼,想伸手摸摸他,動作凝住,半途而廢。明樓站著出神。他這是過了考察期了??梢岳斫?。他可以理解。地下工作不是兒戲,顧順章的教訓一次就夠了。但他明樓不是顧順章!中情部特派員青瓷拿出一封信,遞給眼鏡蛇:“這是……周先生給你的親筆信?!?/br>明樓一愣,雙手接過信,文明杖倒在腳邊。他有些倉皇地拆開信封,里面薄薄一張紙,他有些舉不動。明誠深吸一口氣,看天花板,眼睛泛起一層水霧。他的聲音依舊鎮定:“周先生托董先生告訴你,明樓,即為碉樓。碉樓者,洞觀敵情,動靜以聞,備械御寇,守衛疆土?!?/br>明樓低著頭看信,默默潸然。明誠悄無聲息退出書房。在關門的一剎那,他看見大哥背著光的剪影。大哥站在明與暗的交界,光影拉鋸,刻畫他雕塑一般的輪廓。只有輪廓,沒有表情。光和影都愛他,光和影,都害他。小米鬼鬼祟祟推開書房門,看到大爸在翻書。房間里有一股燃燒過后的糊香氣,大爸神情淡然。他察覺小米,笑一下。小米連忙關了門跑回客廳,爸爸在敲核桃,很難得弄到的。大爸愛吃核桃,因而小米不吃。“爸爸,大爸很高興?!?/br>“是嗎。你怎么知道?!?/br>“我就是知道?!?/br>劉上尉脫了軍裝,換上一身常見的西裝,急匆匆進入弄堂。確定身后沒人,他敲開一戶人家的門。里面的人讓他進屋。簡陋但干凈的普通人家客廳,坐了幾個生輝的人物。劉上尉只認識其中中國上海局策反委員會張會長,他急切:“怎么樣?我可以行動了么?”張會長很和藹:“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