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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還得迎接從滿洲來的東光劑。日本人說東光劑能戒毒,但東光劑依然能令人成癮,而且傷害更大,吸不了多長時間人就廢了,又瘋又傻。今天接到信兒,東光劑到不了。誠先生先走,日本憲兵隊跟在后面。進入市區,街邊上的人默默地看著車隊。誠先生笑著問司機:“你知不知道為什么我們要先走?”他又自言自語:“因為偽軍蹚道?!?/br>影佐禎昭滾蛋之前準備好了干掉明樓。多虧了松機關的人,影佐禎昭沒成功。他一到滿洲,日本內閣就宣布廢除興亞院,把興亞院并入大東亞省。新建的大東亞省全權負責日占區的所有政治經濟活動,岡田芳正急需抓住機遇在大東亞省搏個位置。七月底,汪政權的中央儲備銀行于廣州設立分行,發行中儲券。廣州臨著香港,中儲券的流通遇到的阻礙更多。明長官賦閑的日子徹底結束。岡田芳正很明白,在上海廣東香港這種地方,殺人是最沒有回報的。中儲券是盤剝刮地皮的好方法,可惜他實在玩不轉。松機關的人去接明長官,明長官笑著搖頭:無能為力。岡田芳正親自去接。岡田芳正第一次踏足明公館,這座建筑殺氣四溢,讓他有些不舒服??諘绲耐ピ?,空曠的樓房,穿堂風倏然而至,惡狠狠吹透他。明長官拄著文明杖站在客廳門口,微微一笑。“岡田大佐光臨,蓬蓽生輝?!?/br>兩側的植物生機勃勃,岡田芳正只覺得蕭瑟。誠先生自從正式和明家決裂,除了被日本人叫去當碎催打手,一般就在翡翠俱樂部待著。搏擊訓練,或者……敲核桃。熟能生巧,誠先生敲核桃仁都是整的,細致又耐心,一下一下。敲到指甲劈裂,指尖沁血,依舊不停,仿佛修行。誠先生的神情很滿足,他獲得平靜。敲出來的核桃俱樂部的人分著吃,連著吃了一個多月,看見核桃就想吐。誠先生還是沒日沒夜地敲,兩只手慘不忍睹。南京政府成立戰時物資配給委員會。上海開始施行“戶口米”,每個人限量。所有糧食全部上繳統制,取締私人糧食買賣。凡是存糧數額巨大的人家全都有通敵嫌疑,需要抄沒家產。查抄工作交給誠先生,誠先生完成得很好。誠先生不允許殺人。幫派分子要錢,要東西,但不要人命。誠先生可能比杜先生黃先生溫和點,不直接殺人??墒潜怀瓫]家產的人,能活到哪一天,誰知道。誠先生的煙癮越來越大。民國三十一年是尋常的,慘淡的一年。美國教訓了日本,日本修理了中國。上海的特務們無論軍統地下黨,能撤的撤,不能撤的靜默。八路軍在冀中大傷元氣,國軍令美國來的史迪威大開眼界。史迪威可能分不大清楚嫡系和雜牌的區別,他不能理解中國軍人的素質為什么這么差。他建議蔣委員長裁撤不合格的軍隊,甄選優秀士兵,整改軍隊的訓練作戰方法,全部按照美式的來。史迪威不理解蔣委員長的手腕,蔣委員長厭惡他的指手畫腳。接受一個美國司令純粹是為了援助,按照中國人的慣例史迪威應該閉嘴保持安靜。他們倆個人相看兩厭,史迪威給蔣委員長起了個外號,“花生米”,不知道這個印象是從蔣先生身上哪個部分來的。十月底誠先生在上海收到駝峰的物資。包裝結實,印著USA。重慶要“銷貨”,要么上海要么天津,選擇余地不大。他叼著煙瞪著箱子震驚:“這么快就來了?”和他交易的人奇怪:“快不好嗎?天津那邊都催好久了。要不是和誠先生做熟了,放心,優先發來,這些是要供天津的?!?/br>誠先生蹙眉:“我聽說駝峰摔得很慘,這樣行嗎?”對方大笑:“誠先生,你干的就是這個,居然講良心?!?/br>誠先生臉色陰沉,看對方一眼。對方終于想起來坐在自己對面的是誰,立時閉嘴。“走天津?從天津去哪兒?”“從天津進北平,通過承德進滿洲國?!蹦侨吮硎?,“北方銷量好,不比上海差?!?/br>誠先生一刀劃開箱子,往兩邊一掰,整整齊齊盤尼西林。“生產日期非常新,這在黑市上什么價,誠先生當然知道?!?/br>誠先生看對面的人。兩個眼睛一個鼻子,和自己一個嘴臉。“價格好說?!闭\先生點燃一根煙,吸一口,徐徐吐出,有意無意問句:“北平現在什么情況?”“限電限水限糧,跟上海差不多。所以從關外走私糧食和煤是暴利?!蹦侨艘宦柤?,“榮家,知道嗎?干的就是這個?!?/br>誠先生笑一聲:“行,都是斷子絕孫的?!?/br>至民國三十二年初,不管用了什么辦法,廣東地區全部流通中儲券,徹底禁止法幣和其他貨幣持有流通。大東亞省表揚上海中儲銀行總部辦事得力,中儲券流通順利。中儲銀行的背后是松機關,岡田芳正終于在傅宗耀被殺之后干了件漂亮事。影佐之后,明長官抱上岡田大腿,并且輔佐有功。周佛海忍著惡心二次啟用明樓,明長官最近又風生水起。上海的中國銀行和交通銀行改組,重慶來人,洽談這件事。明長官親自接見,是個個子不高脾性溫和的人。長相平庸,儒雅和善。不見油滑,但左右逢源,體面情面一手端。張嘴是上??谝?,明樓看他親切,非常親切。明長官邀請他去上海最好的粵菜館子吃炸兩。“可惜你來得不是時候。我家有棵很大的桂花樹,桂花一開,一樹血紅。我家有人愛用桂花做點心,中式西式都行,他……”明長官愣住,苦笑,“他不在?!?/br>旁邊的先生不知道理解到哪里去,很同情明長官。街邊上有人在放歌,清甜的女聲迷離吟唱“浮云散,明月照人來……”那位先生笑:“我喜歡周旋的歌?!?/br>明長官也笑:“我也喜歡?!?/br>明長官的車緩緩駛過福煦路。福煦路上最氣派的建筑,叫“翡翠俱樂部”。130.重慶來的上海先生姓崔。他不常笑,面部的神情總是如春風化雪,溫和,悲憫。明樓看藏刀的笑容看習慣了,甚至他自己就是一把刀,所以他不可控制地想親近崔先生。這樣不好。明樓的理智告誡他,這樣太荒謬了。重慶來的人第一次進入新政府,上樓,在秘書的身后對明樓笑:“您好,我是崔中石?!?/br>一瞬間明樓突然覺得崔先生仿佛是自己的家人,故友,帶著溫暖的笑意走入刀劍叢林,握住自己的手,問他,你好不好?崔先生也覺得明樓很親切,那是一位等了自己許久的故交。“我們,應該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