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低著頭，幫她掖被角。

明鏡睜不開眼：“明臺不知道跑哪里瘋。等他回來，你給他盛一碗湯圓?！?/br>
明誠看明鏡歸于安靜的樣子，揪心不已。明鏡睡著，明誠忍不住叫：“大姐？大姐？”

明鏡沒應。

她蹙著眉，不安，又醒不過來。

明樓站在一樓，往外望?？蛷d燈沒開，黑沉沉的窗外風雪肆虐，玻璃被震得格格輕響。明誠拿了件衣服給他披上。大廳生著壁爐，橘色的光溫暖而安全。座鐘的指針冷靜地無情，一步一步逼近民國三十一年。

“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泵髡\溫柔的聲音被壁爐烘得暖洋洋，軟綿綿。

“是的?！?/br>
“有沒有什么新年愿望？”

“咱們等元旦的日出吧?！?/br>
“元旦的日出夠嗆，風雪這么大，明天估計是陰天?！?/br>
明誠站在明樓身邊。

他們倆等了很久，等不來明臺。明誠打算穿衣服出去找，明樓拉住他：“別走岔了。他長大了，能自己找回來?！?/br>
“大哥?！?/br>
“嗯？”

“什么時候，咱們一家人一起看一次日出行嗎？”

“好的呀?！?/br>
120.

民國三十一年一月五日開始，上海軍統站被大規模血洗。

持續三天。

日本憲兵隊和七十六號簡直是按照名單抓捕，軍統在上海所剩不多的站點，藥店，書店，咖啡廳，飯館，幾乎被鏟除干凈。

匕首被捕。

毒蝎擊斃。

明臺站在街邊，看著日本憲兵槍殺郭騎云。郭騎云的頭被槍口頂成一個奇怪的角度，冒血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明臺。

明臺幾乎不能思考，他身邊的人竊竊私語交頭接耳，他們說，看，這個是軍統，被殺頭了。

毒蝎是兩個人的代號。明臺是毒蝎，郭騎云也是。

大規模的捕殺讓明臺不敢回明家，他躲到黎叔家。黎叔從未見過如此驚慌的明臺，整個人傻乎乎，腦子幾乎不能處理正常對話。明臺在害怕，黎叔抱著明臺的頭，清楚地感覺到，明臺在害怕。明臺是軍統頂級的殺手，生死存亡不是沒經歷過，他在害怕什么？

明臺全身發抖，牙齒咯咯作響。

明誠沖進明樓的辦公室，死活壓低聲音：“大哥，匕首被捕了！抓捕過程中挨了一槍，不致命但基本喪失行動能力。匕首為什么會被捕？這到底怎么回事？”

明樓坐在沙發上，蹙眉閉目：“出岔子了。我就說這幫蠢蛋肯定會出岔子！”

“那計劃全亂了！大哥，匕首被捕，他可是計劃里重要的部分！有備用計劃么？”

“有?！?/br>
明誠著急：“等什么？趕緊聯系??？”

明樓睜開眼睛，定定看明誠：“匕首的備用計劃，是毒蝎?！?/br>
明誠愣住。

“軍統里，僅次于劉戈青的，只有明臺?！?/br>
明誠終于反應過來，轉身就走。明樓低聲喝道：“站??！去哪里？”

明誠不回答，跑向門。明樓站起沖過去逮住他：“去哪里？”

明誠伸手去抓門把手：“我去替明臺?！?/br>
明樓用蠻力把明誠拖離辦公室門口：“明誠，阿誠你冷靜，現在咱們在新政府，門外都是眼睛……”

明誠轉身一把搡得明樓往后倒：“我怎么不能替明臺？”他眼睛發紅，眼淚往外涌，“我怎么不能替明臺？”

明樓頭痛得巖漿翻涌，眼前冒火星，他勒住明誠的腰：“別慌，別慌。聽我說……”

明誠推開他，拽住他的領子，憤怒：“你什么時候知道毒蝎是備用計劃的？”

“今天?！?/br>
明誠發瘋：“這絕對是個圈套！陷阱！怎么那么巧劉戈青今天就被抓了！王八蛋！”

“你冷靜！”明樓眼前一黑，倒在沙發里，抱著頭發顫。明誠半跪在他身邊，眼淚砸下來：“大哥？大哥？”

明樓吐口氣，緩了半天：“別慌。明誠，別慌。你我現在不能離開政府大樓，鎮定?！?/br>
明誠起身找出阿司匹林，將茶幾上的茶杯倒滿。明樓吃了藥，對著明誠輕笑：“你說對了。王天風是王八蛋，我也是?！?/br>
明誠額頭頂著明樓膝蓋：“大哥，怎么辦?！?/br>
明樓一手捏鼻梁，一手去捋明誠的脖子：“想要騙過敵人，先要騙過自己。你其實明白的?！?/br>
明鏡這幾天睡得昏天黑地，偶爾醒一次，搞不清楚時辰。隱約聽到街上有槍聲……上海的槍聲從來沒停過。她稀里糊涂覺得自己仿佛在民國十六年，沖回家，摟著明誠明臺瑟瑟發抖。

明鏡又叫了一聲：“明臺？”

這一次真的看見明臺。明臺端來水，扶著明鏡坐起：“大姐喝一點水再睡?！?/br>
“什么時候了？”

“晚上呢。大姐先睡，睡一覺，身體就好了?！?/br>
明鏡疲憊地笑。明臺小時候生病，明鏡都是這么安慰他的。睡一覺，醒來，身體就好了。

她伸出帶著熱氣的手，摸摸明臺的臉：“怎么這樣涼？”

明臺握住明鏡的手，用臉蹭：“大姐，睡吧?！?/br>
明鏡心情挺好，緩緩睡去。

明臺看明鏡，看了許久。他們沒有血緣關系，她卻像他的母親。

“……大姐？”

明鏡沒聽到。

明臺把明鏡的手塞回被子，掖好被角，離開房間。他輕輕關上門，在明鏡臥室門口跪下，端端正正磕頭。

對不起，大姐。你就當……明家，白養我。

明臺神情平靜地穿上大衣，阿香鼓起勇氣叫他：“小少爺！您剛回來，又去哪兒？”

明臺笑笑：“小阿香，你過年打牌又耍賴，還欠我錢呢?！?/br>
阿香看明臺。

明臺很溫和：“照顧好大姐?！?/br>
“小少爺，你晚飯回來么？”

明臺推門的手一頓，終究一腳踏出家門，再未回頭。

明誠正式以青瓷身份與黎叔會面。黎叔曾經以為青瓷年紀很大，他給人的感覺閱歷豐厚而廣博。沒想到竟然是眼鏡蛇身邊的高個子漂亮青年。

明誠跟他握手：“您好，我是青瓷?！?/br>
“你就是青瓷。我已經太久沒有聯系到咱家人了?！?/br>
明誠點頭：“明臺如何？”

“放心吧，我已經把那件背心交給他了。他很奇怪，但我沒說什么?！?/br>
明誠表情有些凄愴，艱難道：“這個計劃，從啟動的那一刻，就無法停下來。已經犧牲太多，從重慶到上海?！?/br>
“所以軍統需要我們的配合？毒蜂這個級別的特工叛變的確可怖，這意味著一整條情報線全都完了?！?/br>
明誠閉著眼：“黎叔，只能……靠你了?！?/br>
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