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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妙玉那張清冷而不帶絲毫悲喜的面龐,妙玉立于門外,暮間的薄霜已然薄薄地浸濕了衣角,不知已在此處聽了多久。寶玉心中略有些躊躇,然而他終究對妙玉并無惡感,便沖著對方略笑了一笑,就匆匆忙忙擠出門離去了。妙玉靜靜地望著他遠去的身影,佇立良久,方抬腳進去。禪房內的檀香氤氳的滿室皆是,妙玉于先前寶玉坐過的蒲團上盤腿坐了,隱約還能覺出些自蒲團上攀延而上的些許溫熱。他抿了抿唇,恭敬地與老人奉了一杯茶:“師父?!?/br>“師父原為推你一把,”無機老人把方才于寶玉面前那番老不正經的面孔收了,正兒八經嘆道,“只是這一關既為夙孽,自然有其艱難之處,師父竟插不上手來,只能眼睜睜看著你于這世間風月情種掙扎著一番了?!?/br>妙玉無言靜默,半晌方言:“便是他了?”無機老人半闔著眸子,慢悠悠道:“你心內已有所感,又何必來問我?”妙玉聽了此話,便也不再開口問,只跟著闔了眸子,于蒲團之上打起坐來。然而今日神思不同往日,竟似全然不受他控制一般,愈是想要清空,愈是于方才離去那人身上纏繞不定。妙玉深愧自己道心不定,忙強行斂了心神,念了幾遍清心咒,方才將心頭這雜念壓下去。然而再清凈的道心,也往往只需要這樣小的一顆種子——這雜念種了下去,便一路深植進骨髓之中,滲透骨血,再難拔除。卻說寶玉這邊既離了禪室,忙忙去跟上了賈母等人,一路回了榮國府去。然而經過了這么一遭兒,他心內亦有些抑郁不樂之意,只一頭栽在那張小小的填漆羅漢床上歪著,悶悶的也不說話。他原本既已成了孤魂,得以重生實在是意外之喜——然而這喜內眼下看來,卻摻雜了些旁的什么。先前只一心想著要發奮念書,救了賈府于水火之中方是,可眼下看來,他前頭已有數個哥哥,個個皆成器;又有薛家王家等鼎力相扶,哪里便會淪落至前世那般凄慘的境遇去?可是這樣一來,寶玉又不禁心有所惑。他坐起身來,一把將毫無防備的無字天書自天上揪下來,問:“難不成我重活這一世,便是為了做這藍顏禍水么?”【是??!】無字天書回答的理直氣壯。寶玉瞬間蔫了下去,一時也不想說話,只怔怔地盯著頭頂上的帳子頂。無字天書見他如此,忙揮了揮書頁,東拼西湊找了些句子來安慰他:【原是本天書哄你的——這一世重生,并非是為了什么賈府,亦不是為了旁的什么,要的,不過是你心頭沒有這悔意罷了?!?/br>它原是信口胡謅,寶玉卻如得了金玉良言一般,于心內忖度許久,愈想愈覺著有理。無論這世有何改變,他總要對得起這天、對得起這地,總要護得住自己想要護的人方行!他決不能再做回前世那個毫無一絲擔當、眼見著親人遇難也只能于一旁看著的公子哥兒!至于旁的,既非他所能為,他又何須管那許多?如此一想,寶玉登覺神思清明,一時間自重生以來心頭縈繞著的茫然亦少了許多。他從床上彈坐而起,忙忙地去點燈:“既然如此,我去溫書?!?/br>一只纖白的手忽的擋在了那盞玻璃繡球燈上,寶玉向上瞥去,便看見剛剛踏進來的襲人滿臉皆是不贊成:“這時已經入夜了,爺原該早些兒歇息才是,看書又何必急在這一時呢?”襲人素來性子溫和,從不曾出言反對寶玉什么。唯有與寶玉身子相關一事,他定是分毫不讓的,眼下便徑直吹熄了這盞燈,催促道:“爺還是快些休息吧,明日還要起早上學,如此這般挑燈夜戰,只會損耗了爺的身子?!?/br>寶玉仍掙扎著回頭:“我的書......”“莫要想了,”襲人強將他推上床去,哄道,“明日早上再看也不遲?!?/br>說罷,他將方才放在桌上的一個五彩蓋盅掀開了,露出里頭乳白色流動著的溫熱的牛乳來,遞與了寶玉,催其喝盡了。這才將外頭的水墨帳子放下來,嚴嚴實實地掩好,于床邊靜悄悄地守了許久。直至寶玉的呼吸聲眼見著均勻而輕微了,他才小心翼翼地起身離開。剛回至房內,便見晴雯推門進來了。晴雯眼下上頭只著了件艷紅色的小襖,愈發襯的膚如凝脂眉如墨染,倒似是夜中出來的精魅,他烏壓壓散著頭發,問襲人道:“爺可是才睡?我看他今日倒像有什么心事似的?!?/br>襲人輕嘆:“我也不知,只是看爺著實是辛苦的有些過了,這樣的天,竟然還要起來看書。老爺也著實是逼他逼得太狠了些......”晴雯聽了此言,不覺冷笑:“哪里是老爺逼的?我看他那師父,竟不是教他書,竟是要他命呢!日日叫人去上課也就罷了,一絲空閑也不給他,我這幾月來,每日也只有這三更半夜方能與爺多待一會兒。如此這般,倒還不如給他些清靜呢,也好過他這樣子損耗自己的身子!”他一壁說著,一壁便往燈下走了走,誰知一眼卻看到燈下竟有本書在掩著,不由得好奇:“這是什么?”襲人忙袖了,笑道:“不過是些書罷了?!?/br>“何書?”晴雯愈發驚異了,“你我皆是五六歲便被這府中買來的,既是賤籍,又不是什么正經人家,哪里認得一個字?既不認字,如何今日還看起書來了?”襲人輕笑了聲,點點他:“便是因著不認字,方才要學呢?!?/br>他將桌上的紙墨皆收了起來,晴雯這才瞥見他案上滿是寫滿了字的宣紙,密密麻麻鋪了滿桌。正不解時,便聽襲人一面收拾,一面輕聲與他道:“諸如今日,爺有些心思,我們卻是不好問出口的。這時候,若是得了他紙上的三言兩語,也能知曉他心內究竟有何煩憂,總好過這般毫無所為吧?”“更遑論爺這些日子愈發愛看書了,若是你我仍舊一字不認,又何談能伴其左右?只怕連于爺身旁伺候也難了。若是我也能識文斷字,自然于爺又有用了一些,便是他煩憂之時能略出些書上之言與他排遣排遣,于我也已足夠了?!?/br>晴雯聽了這話,一時也不由得靜默不言。心內既是贊嘆襲人對寶玉的這份心,又是深悔自己竟不曾想到此處,千種情緒匯到一處兒去,只教他開口嘆道:“你說的很對?!?/br>旁人或許不知,然而他與襲人自幼時便全心全意是為了寶玉一人的,他們眼睜睜看著這孩童一步步長成如今風華初現的少年形狀,心頭又喜又憂。喜的自是其成長,憂的卻是其身側逐漸便沒了自己的地方——他與襲人這兩條命都是寶玉的,若是寶玉不要了,他們于這世上,還有何意思?第35章倒V章節請注意,避免誤傷......更遑論寶玉眼前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