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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倉庫就收回倉庫,就這樣的以后還想做生意?” 老孟滿腔怒火沒處發泄,只能傾瀉在倉庫主人身上。 他抬腳一踹,把一個板凳踹翻在地,凳子咕嚕嚕滾到了大槐樹根下才止住。 薛山蒼老的聲音響起:“孟東輝,別鬧了!” 老孟這才停止。他大口大口的喘氣,忽然揪住自己的頭發蹲在地上嗚咽起來。 滿院一片死寂,只有他壓抑的哭聲和遠處的煙囪告訴世人這不是一副靜止的畫面。 于笑蘭無力地坐在凳子上,一手撫摸著她的肚子,她已經有六個月的身孕了。侯成業半抱住妻子,讓她的背抵在自己身上,卻什么也做不了。 還是李雪梅利落的開口了:“諸位也別怨老于,這些年為了老爺子一個遺愿,他已經付出太多心血。走到今天,我們什么積蓄都沒剩下,什么都沒有了……鳳山本來就辦不下去,倉庫收回,也不過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br> 她苦笑一聲:“是我逼老于解散戲班的。我說他再繼續下去,就是大家一起餓死,與其一起餓死,還不如我們這個家先解散算了?!?/br> 天空中忽然響起一聲驚雷,于笑蘭往丈夫的身體里縮了縮。 “這里的環境早就不適合笑蘭居住了,她懷了孕,要安靜的地方修養?!?nbsp;李雪梅又說。 老孟是看著于笑蘭長大的,哪里能不心疼她,此時也只能呆呆地蹲在地上,不再說話。 李雪梅繼續說:“各位也別著急,最近每個鎮子上都在搞經濟建設,可以說是遍地開廠,到處缺人。你們總有個去處的,像我就準備去服裝廠當女工了。薛老爺子年紀大了,老于把他請到鳳山的時候就說過,以后一定給他養老送終,這個承諾永遠不會變。還有慕槐的爺爺,您這些年對我們鳳山有恩,您要是愿意,可以跟我們一起搬走?!?/br> 盛春斷然拒絕:“我哪里也不去,繼續留在這兒看大門?!?/br> 隨著他的話語,幾道閃電劈過,照亮了他紅里泛著白的傷疤,在這樣陰郁的天色下甚至有幾分恐怖。 盛春的固執每個鳳山京劇團里的人早就領教過了。 “要下雨了,大家先回屋吧……” 李雪梅別過頭去,按捺下一波又一波想要哭泣的酸意。 房間內,王二麻站在窗戶邊,看著灰云在遠處凝結成塊,環抱住煙囪里的濃煙,天地仿佛都被厚重的繭子包裹在一起,一切都凝固了。 突然,院子里的人四散開來,豆大的雨點從昏暗的天空落下,一滴滴砸進泥土里,砸在玻璃窗上。 他手指深深地摳住窗戶,帶著哭腔問:“大師兄,鳳山真的會解散嗎?” 凌勝樓靠在床柱上出神,回答道:“會?!?/br> 頹勢已不可擋,他們就要失去這個避風所了。 第59章 倉庫主人老李只給鳳山五天時間, 五天后就要立刻清空倉庫,搬離小院。 那些五顏六色,精致卻陳舊的戲服又被幾根桿子挑到院子里, 整整齊齊地曬成了好多排。 老孟認真地給每件衣服撫平褶皺,噴花露水。 他看著戲服上那些一針一線繡出來的復雜花紋出神, 喃喃說:“對不起啊,又要把你們關進箱子里, 從此暗無天日了……” 這些年, 鳳山又添置了許多新戲服, 也從已經解散的戲班那陸續收購了一些??梢哉f是各種角色都齊全了,可卻沒能用多久。 “老孟啊,把戲服收起來吧,這空氣不好,曬久了反而容易褪色?!?nbsp;于學鵬不知道什么時候過來,拍了拍老孟的肩膀。 老孟猛地抬起頭,看著濃煙滾滾的天幕,仿佛看到所有的希望都化作一陣黃煙融入天際了。 他不確定地問于學鵬:“班主, 咱們還保留著戲衣,是不是有一天鳳山還能再起來?” 于學鵬愣了愣,拍了拍他的肩膀:“留個念想吧?!?/br> 戲班有大衣箱、二衣箱、三衣箱、盔頭箱、旗把箱,于學鵬家里堆不下那么多, 孟東輝主動承擔了保管衣箱的職責。 他當時對于學鵬說,班主我老家在農村,沒別的就地方大。不干戲班了, 我也沒別的事可做,就回家種地去了。您放心,我就是把地賣了把房賣了,都不會動您的戲服。什么時候鳳山重開了,您只要喚一聲,鳳山在哪我就帶著衣箱跟到哪。 于學鵬慘笑:“希望有那一天吧?!?/br> 可他心里知道,自己已經是黃土埋脖子的人了,這次完了,就是真完了。當然還有笑蘭,可她和侯成業也不像是能撐起一個戲班的樣子。 也罷,就讓于家的戲班斷在他于學鵬的手里,所有的罪孽和祖宗的責罰,都讓他一個人來扛吧。 沒有人有心情做飯,作為唯一一個不走的人,盛春主動走進廚房里,淘了5斤米,又洗了三把青菜和十幾顆西紅柿。 曾經精心呵護如今卻滿是紋路的手浸泡在冰涼的井水里,他已經看慣了人生榮辱,分分合合,似乎這一切都沒什么好大驚小怪的了。 還沒有告訴槐槐,她才說過要去香港演出,現在肯定在緊張地排練,如果告訴她鳳山要解散,以她的性格說不定要沖回槐上鎮來,又或者傷心過度損害了精力。 于學鵬也說別通知槐槐了,反正他們一家還是會繼續生活在鎮上,只是搬到鎮子那一頭去,她回來總是能見上面的,特意告別也沒必要,還是孩子的發展要緊。咱們鳳山就飛出了這么一個金鳳凰,可是不要耽誤她的好。 金鳳凰。盛春一邊攪拌著碗里的蛋液一邊想。香港是個極其看重個人能力的地方,槐槐這次去香港,一定能發光發熱,吸引許多觀眾的目光。 解放前夕他和師兄也曾赴香港演出,那時候某國-軍高官曾經邀請他們在港多停留一段時間,如果內地形式不穩,立刻將他們護送到臺-灣。 他還說,國-黨許多高官都是辛老板您的戲迷,被您的魅力迷的是神魂顛倒,如果您日后在臺-灣發展,必定能享受極高的待遇,獲得極大的名譽。 他表面上說自己要考慮一番,戲約到期后和師兄連夜坐船北上。不為什么,就為了大陸才是國劇的根。他無法離開片他愛得深沉的土地。 后來在最痛苦的時候他也曾無數次想過,自己如果到了臺-灣,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他還能在舞臺上和師兄一直地唱下去,等容顏老去,扮相不美了,就從舞臺退下來,收幾個徒弟,好好地把一身的技藝傳給他們。 可是他又想,或許自己只會漸漸枯萎,像離了根的花,再鮮妍也終究是不能長久。更何況師兄是絕不會離開首都的。 再往后他也不想了,一心一意地當起他的小老頭來,把辛韻春這三個字藏在這幅軀殼的最深處,他再也不感覺到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