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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霎時紅了雙頰,頷首喏喏應了聲,這才起身朝帝后行過禮,裙角迤邐擺出了內寢。 宮里人有日積月累的習慣,帝后有事相談之時,旁人必不得在一邊礙眼。林永壽遂使了個眼色帶著滿屋的宮女盡都退了出去。 皇后行至殿中央停了腳步,目光落在皇帝尚且蒼白的臉上,出口開門見山,“皇上召臣妾前來所為何事?” 她所想他無非是要為圍場遇襲一事要個處置,或再為淑妃討個公道,左不過是壓了一胸懷的火氣要吵一場,何不早發泄早了事。 誰成想皇帝撐著手肘頗艱難地轉了轉身子稍稍向她這邊側過來,饒有興趣地問:“聽他們說這幾日你一次都沒來過,是不是朕若沒醒過來傳召你,你就打算在那邊直等著朕何時駕崩?” 她只遲疑了一瞬,隨即坦然道:“臣妾并非醫者,來也無用。況且太醫當日曾言皇上傷勢于性命無礙?!?/br> 皇帝挑眉噢了聲,沒繼續問若太醫說傷勢于性命有礙她又當如何,恐怕她會回答得更加理所當然:恰逢國公遠行之際皇帝突然駕崩,朝局必然動蕩,屆時內憂外患,需要皇后殫精竭慮出面主持大局,哪里會有多余的心思來為個死人傷春悲秋。 他多數時候都厭惡她是姜家人,但也有少數時候——例如眼下,他不得不承認,只有姜家的出身與教化才能賦予她在山海波濤前仍舊淡然處之的手段。 “你可知朕在昏迷的時候做了一個夢......”皇帝說著忽地抬手招呼她,動作扯著胸前的傷口一陣刺痛,他嘶一聲,緩了緩,仍執意要她過去,“夢到當年你我大婚第二日,我因為夜里輾轉難眠,誤了給太后請安的時辰,被她罰在慈安宮外跪著思過,那時候誰能想到將我從冰天雪地里拉出來的人竟然會是你?!?/br> 許是人在受傷的時候心上的盔甲會出現裂縫,也許是如此寂靜幽暗的夜晚本就易教人恍然,他說著不覺棄了自稱,靠在床頭金絲軟枕上微微仰著下頜,似是而非地嘆息。 十三歲的皇帝理應已經不常被太后罰跪了,那次是什么緣故……他想了下,皆是因他出身姜家的皇后,太后在前朝與承國公爭權,姜家女到了后宮太后自然要給這所謂的兒媳一個下馬威,卻沒成想碰上的是個硬釘子,不僅能與她作對,更能讓她在不久的后來成為斗爭中慘敗的一方。 而那一場與他而言盛大卻別扭的婚典,記憶中留存至今的似乎只有眼前這個淡漠似冰的皇后。 他記得那時因不喜歡皇后的姓氏,連帶著也警惕不喜這個人,所幸也不幸的是,皇后似乎也不喜歡他,甚至與某些人一樣,她也根本不將“皇帝”這個理應至高無上的稱呼放在眼里。 大婚當晚,眾人退下后,皇后自行鋪了被褥在軟榻上,隨后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示意他:你睡這里。 那是個指使小孩子的口氣,宮里有太后一個頤指氣使的女人已經夠多余了,他絕不想再多一個,于是無視她的意愿,踅身幾步翻上了床,為防止她過來躺下,還特意將自己擺成個大字占滿了全部空間。 聽聞姜家世代武將大多野蠻,他嚴陣以待等了片刻,卻只聽軟榻那邊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抬頭看去,她翻了個身背對著這邊,將被褥拉到脖頸處蓋得嚴嚴實實,除此之外再無半點動靜。 這一夜,輾轉難眠的到頭來還是只有他,而翌日誤了請安時辰,被罰跪的也只有他,她原本壓根兒沒打算在慈安宮露面。 皇帝忽地一反常態收起全身的尖刺,倒教皇后一時不解他今日那葫蘆里賣得什么藥,依言往前移了幾步,思忖回道:“皇上是帝王,不該受太后欺辱至此,當初為皇上解圍是臣妾分內之事?!?/br> 這話過了耳,他并未立刻做回應,側過臉時眼角余光瞥見床邊的海棠木幾上放置的茶杯,隨手指了指,示意她搭把手遞過來,“如果沒有過往的諸多怨懟,我該向你道聲謝才對,畢竟太后若還健在,我恐怕就活不到現在了?!?/br> 一晚上顧左右而言他,皇后向來不喜如此打啞謎似得周折,低頭輕呼出一口氣,上前幾步將茶水遞到他手上,皺眉問:“皇上召臣妾前來究竟所為何事?” “為此回遇襲的事行了吧!”他陡然沉下臉,“但你已將此回負責秋狩的官員或殺或貶,連姜赫都打發去了北境,朕這時候再想過問,得到的不都是你早已準備好的答復,還有半點必要嗎?” 這話說出來賭氣得厲害,可偏偏嗆到她心上了,闔了闔唇到底沒說出什么來。 他那頭動靜大了一口水喝下去竟猛地開始咳嗽不止,又扯動傷口,霎時疼出了一額頭的冷汗。 皇后立在原地皺眉瞧了好一會兒,還是彎腰過去拿過茶水,一手扶著他完好的那邊肩膀,一手輕拍在他后背上。 好容易稍平靜下來,他低著頭緩緩聲氣,喃喃了句:“里頭這層藥怕是又不中用了......” 皇后聞言伸出兩指捏著他身前松散地衣襟拉開些,垂眸朝寢衣里看了眼,果然見胸口處包裹地厚厚一層紗布里已隱隱透出些血色。 他視線落在她捏著衣襟的手上,眸中忽地泛起微瀾,抬手抓住她正要收回的手臂,側臉看了看床邊的四層黃花梨小立柜,匆匆道:“你替朕拆掉重新換一回,剪刀紗布和藥粉都在第二層屜子里?!?/br> 今晚的皇帝略有些不同尋常,卻又似乎并無不妥,至少在太后倒臺之前,兩人尚且處在同一陣營時,也曾有過如此這般情景。 深夜的寂靜與安寧果然適合息兵止戈。 皇后將一應所需取來放置在海棠木幾上,側身坐在床邊褪掉他的上衫,拿一把剪刀躬身自一側肋下小心剪開了他身上纏繞的紗布,露出底下皮/rou翻開的寮長傷痕,看得人怵目驚心。 她瞧著不覺眉頭緊鎖,一邊用沾了藥水的手帕仔細清理著傷口周圍的血污,一邊道:“猛虎利爪比之尋常刀劍更要兇險幾分,一掌下去割骨剔rou,那般孤身犯險之舉,還望皇上今后引以為誡?!?/br> “再怎么兇猛也不過一只畜生罷了!”皇帝揚眉笑了聲,眉宇間是少年慣有的桀驁不馴,“總歸到最后還能活著喘氣兒的是我不是它,明日便教韓越將它一身皮毛送來,朕要掛在御書房供群臣觀賞,讓他們都瞧仔細了無論什么東西想要朕的命,那畜生就是前車之鑒?!?/br> 皇后手中動作忽地一頓,下一刻卻已恢復如常,她低著頭再未言語,專心致志清理完眼前的傷口,重新撒上藥粉,臨到要包扎時才抬起頭對靠在軟枕上的他說了三個字:“坐起來?!?/br> 他絲毫沒有推諉,規矩坐直了身子又抬起手臂,一副任她施為的模樣。而她面上始終冷淡,動作卻很輕,像是在對待一件精雕細琢的珍品。紗布纏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