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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重新恢復平靜。胥朝的都城里有一條穿城而過的河,正值春日,兩岸楊柳依依,飛絮漫天。此河名為永安,兩岸酒旗招展,青樓畫閣,棱戶珠簾,酒坊茶肆都聚在一處。熙熙攘攘的人群牽驢拉車地自橋上走過,一派熱鬧祥和的光景。從橋上向北岸去,有一條極寬的長街,那里多是世家大族所在,一溜的高門大戶,青瓦白墻,氣派極了。謝府便在近河的一岸,柳絮紛飛,飄入寂靜的院中,也被寥寥數筆添在了宣紙之上。握筆的手不大,被烏黑的筆桿襯得極白,運筆很慢,亭臺樓閣,雕廊畫棟勾勒得十分細致,花鳥躍然紙上,栩栩如生。“三少爺,依我說,您也該多在書本上用些功才是,”亭臺之中,做著針線的婦人看著一門心思埋頭作畫的小少年,忍不住低聲埋怨了幾句,“聽聞那崔家大郎,都當上探花了,可不光宗耀祖么?若您也能掙個功名,老爺還能似這般不聞不問的么?”“奶娘,您就別念我了?!笔臍q的少年咬著筆頭,一雙黑眸一眨不眨地凝望著遠處的景致,漫不經心地緩緩道,“我還小呢……再說,我都已經想好了,日后爹若趕我出去,我在外面給人畫畫也好,做工匠也好,總歸是餓不死的?!甭曇暨€帶著些稚氣,卻也斬釘截鐵,似已思慮了千百回一般。“你這孩子,說的什么話……”婦人手中針線一頓,欲要多說他幾句,卻又有些不忍。要說謝家也是京城里望族之一,擁地千畝,祖上世代顯赫,這一代家主謝堯山執掌工部,頗受重用??上н@位小少爺生來苦命,生母地位低微,生下他便被送到寺廟里去了,主母自有兩個如珠如玉的兒子,雖不與他為難,卻自也不會多費什么心思,偏偏老爺也不怎么上心,仿佛沒有這個兒子似的。偌大個院子里,也只有自己這個一手帶大他的老媽子會噓寒問暖幾句。“別愁眉苦臉的了?!毙∩贍斵D過頭來,眼角眉梢一派風輕云淡,仿佛沒心沒肺,絲毫覺不出苦澀一般,笑瞇瞇地露出兩個酒窩,展開了手中的畫,“如何?”畫上亭臺樓閣,倒描得十分精細,只不過居中一婦人手持針線,體態微胖,神態慈祥,連鬢邊微白的頭發都一絲不茍地畫了出來。“這,這,您怎能畫我這樣人呢?可快燒了吧?!?/br>“……謝琀!你怎么還在這兒?”正在此時,一個身量略高的少年自不遠處的假山邊轉了出來,沖他招了招手,“快過來,父親召見呢?!?/br>……這可稀奇了。這位爹幾年也未必召見他一次。喚他的人是謝家長子,他的大哥,名叫謝瑄。他還有個二哥,名叫謝珺。“瑄”是祭天用的璧玉,“珺”也是美玉的意思。——而“琀”卻是死人口里含的珠子。除了不識字卻要裝懂的文盲,沒人會給自己兒子取這樣不吉利的名字。謝琀十歲以前常想往爹跟前湊,賣萌打滾求關注,但長到十歲,終于知道了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對這個既不知是不是親生父親也不知是不是文盲的謝堯山再沒了指望,每日安安靜靜待在自個的小院子里,擺弄些山石花草,從不主動在人前晃悠,以免招人厭煩。哪知道自己不去找他,他卻要一時興起來找自己的麻煩。“快快!”奶娘忙幫他收起畫,又整了整衣衫,推著他出了亭子。謝琀不情不愿地跟過去,路上便從謝瑄口中得知了事情原委——太子要選伴讀,皇上召他們入宮覲見,父親自然有一籮筐的話要囑咐。原來又是那位混世魔王托生的太子在攪事。對那位的事跡,連他這種悶在家中的人也都有所耳聞,遠到幼時如何淘氣,上房揭瓦要修仙,關起門來學煉丹,差點炸掉整個大殿,近到近來如何荒唐,竟在翰林宴上看上了探花郎,非要搶人去做伴讀,被圣上罵了一通,也不肯消?!@位太子的事跡口耳相傳,每隔幾個月便要鬧出點聲響來。若不是生在帝王之家,約莫早就被人打死了罷。謝琀左耳進右耳出地聽謝堯山講著入宮的禁忌,一面走神地想著太子的斑斑劣跡,心中升起一種似曾相識的無奈,少年老成地嘆了口氣,忽地又有些詫異——要知道自己連五服內親戚的名字都記不全,怎么把這些不相干的人事倒記得這么清楚?這個問題,直到入宮那日,他也沒想明白。一身織金紗緞華服的謝琀稀里糊涂地混在一眾人中面了圣,又離題萬里滔滔不絕地寫完了考卷,還沒來得及靜下心觀察一翻金碧輝煌的大殿,也沒鼓足勇氣抬頭看一眼龍顏,就不知怎么跟著人群來到了御花園中,據說是要靜候太子來此,看誰能得他青眼。……這陣勢,就跟選妃似的。誰能得他青眼,人家看上的可是探花郎崔渡,那位可是出了名的豐采韶秀,還學富五車,出口成章……圣上不讓他當太子伴讀,想必就是覺得大材小用,浪費人才。太子雖然胡鬧,想也是很有眼光的,怎么會放著這樣的人不要,反來選他們這些同齡人呢?背景板謝琀挺直背脊裝腔作勢地端著架子在越來越曬的陽光下坐了一盞茶時間,終于還是憋不住,趁一邊喝茶聊天,吟詩作賦的眾人不注意,身手迅捷地閃入了不遠處的假山之后,靠在冰涼的石壁上,席地而坐,看一眼左右無人,這才自在起來,松了口氣,忽從袖子里摸出一塊已初具雛形的巴掌大石屋,放在掌心把玩。他這幾年悶在院里久了,沒事做的時候便喜歡雕些石屋木屋,自己跟自己也可以玩得很開心,且還可以拿出去找人幫忙賣了,賺些零花。“這是什么?”不知過了多久,身后忽傳來一個好奇的聲音。謝琀一驚,手中石屋差點扔在地上,回眸看時,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孩子從假山之上探出頭來,趁他愣神的瞬間,一伸手就撈走了他手中的石屋。“等等!”謝琀回過神來,忙起身去攔,但那孩子已經跑遠了。這可是他雕了很久的東西,眼看便要完工了。謝琀心中懊惱不已,用力捶了捶墻,垂頭喪氣地回到座位上,泄憤似的吃了幾塊點心,抬頭卻見那個孩子正端坐在席上,頗為挑釁地看了他一眼。謝琀怒瞪回去,還未開口,便聽謝瑄威脅地壓低了聲音:“……那可是四皇子慕容敏,你怎么招惹他了?”“……沒,我們沒見過?!敝x琀慫慫地收回了目光,忿然腹誹:這皇家什么血統,生出來的都是些熊孩子。一念未歇,卻見眾人面露驚喜之色,紛紛起身見禮:“見過太子殿下?!?/br>謝琀慌忙轉過身,跟在眾人之后長拜下去,卻又忍不住想抬眸看一眼這位聞名遐邇的太子。聽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