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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著腦袋走進艙房。 艙頂上懸著一盞料絲燈,眼下海上風平浪靜,這艙房里一片靜謐,連燈影都是定格住的。她站在地心看,梁遇因傷了后背只能趴伏,自她進門起就一直閉著眼,后來更是扭過頭,面對墻板去了。 想來他也難堪吧!月徊如今看見他的臉都覺得可怕,他避開了更好,暫且不要有交集,能拖一時是一時。 屋里彌漫著一層難以化解的尷尬,月徊退后兩步,在桌旁坐了下來。轉過頭看,窗開了半扇,風后的天空變得異常晴朗,月亮高懸著,墨藍色的天頂一絲云彩也無……海上看夜空,比在陸地上看更清晰。水天交接處繁星紛紛入海,杳杳地,繪成一幅玄異而鮮明的畫卷。 梁遇傷得不輕,肩背上白布纏裹著,衣裳是不能穿了,起先還有錦被覆蓋,后來因疼痛輾轉,大片軀干便裸露在外。月徊雖然忌憚他,但他是為了護著自己才受傷的,這點她心里明白。況且往日情分也不能因為今天混亂中的出格舉動就全部抹殺了,哥哥終究還是心疼她的。也許先前是傷糊涂了,他心里其實有個愛而不得的人,恍惚間把她當成了別人,也未可知啊。 這么一想,她反倒有些可憐他了,她猶豫再三還是上前去,伸手替他蓋好了被子。 “哥哥……”她蚊吶般說,“您疼么?要喝水么?”那語氣,聽起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梁遇忽然哽咽,臉側向一邊,眼淚比平常更容易流出來。所幸她看不到,所幸有綿軟的枕頭接著,那些無用的東西從眼眶里脫離,瞬間就消失了。 做錯事的不是她,是自己,他覺得自己真是不配為人,不配聽她叫他“哥哥”。然而一面自責一面又痛快,痛快的是長久以來壓抑的惡得到了釋放,自責是因為良知,他飽讀圣賢書,到底不是沒有脫離蒙昧的畜生。 他不敢應她,肩胛的痛讓他熬出了一身冷汗,他咬緊牙關,就算被褥都濕透了,也不想說一句話。 一只小小的手探過來,摸了摸他的額頭,似乎微頓了下,很快便卷著干手巾來替他擦拭。溫柔的分量,讓他知道她還是關心他的,可越是如此,他越自慚形穢。 那眉頭,不知怎樣緊蹙才能緩解心里的懊悔。月徊的照顧倒是盡心盡力的,她翻開被子替他擦了背上的汗,輕聲說:“哥哥,您要是疼得受不住了,就喊出來吧?!?/br> 喊出來……喊不出來,他的喉頭被哽住了。掙扎再三,慢慢松開緊握的拳,掌心霎時流淌過一片清涼的風。 月徊替他擦手,那修長勻稱的胳膊上,似乎有流不完的汗。被褥都濕了,得再換一床,她打開邊上螺鈿柜,忽然聽見他說“對不住”,她怔了下,臉頰上燒灼起來,捧著被子進退維谷。等怔忡完了,還是卷走蓋被重新替他換了新的,在她以為不會再有下文的時候,又聽見他說了句,“咱們不是親兄妹?!?/br> 這回和以前不一樣,前三回她都以為他在開玩笑,這回卻不是。她隱隱開始相信了,也許兒時關于他的記憶都是假的,都是自己杜撰出來的。她從來不是梁日裴的meimei,也從來不是梁凌君的女兒。 “果然是認錯了人嗎……”她泫然說,“那我是誰?我不是梁家人,我是誰?” 梁遇閉上了眼睛,心頭陣痛加劇,“是我……我不是梁家人,你是?!?/br> ☆、第 73 章 月徊只想著自己是個沒有來處的人, 沒想到他竟說他不是。 她疑心自己聽錯了,“您是在同我開玩笑吧?是您找到的我啊,您一直姓梁, 我才是半道上撿回來的?!?/br> 這種事, 哪里能講究先來后到。他做了二十六年梁家人,頂了二十六年的梁姓, 可血胤是刻在骨頭上的, 打從落地時喘第一口氣開始就注定了, 不是終歸不是。即便他同樣管梁家二老叫爹娘,即便他們將他視如己出,也改變不了他是個外人的事實。 想說的話都說出來了,就算剜心一樣疼痛, 痛過之后也讓他體會到另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也許打從現在開始,他可以好好梳理自己和月徊的感情, 如果她愿意……如果她愿意…… 他忍痛轉過頭來, “我沒有開玩笑, 都是真的?!彼暁鈨汉苋?,弱得每說一個字,都要喘上好幾口氣,但依舊斷斷續續告訴她,“我曾派暗樁, 盤問過敘州……專給官宦人家……接生的穩婆, 問出了前任知府的后宅,也問出了你……只沒有我?!?/br> 月徊窒住了,擺手焦急道:“興許是遺漏了呢, 也或者接生的是其他穩婆呢?” 梁遇乏累地閉了閉眼,沒有說話。 其實不說她也明白的, 東廠派出去辦事的人,怎么會出那種紕漏。他們查人逼供本來就是看家本事,連這個都做不好,別說領朝廷的俸祿,連掉腦袋都是朝夕之間的事。 月徊腦子里亂得厲害,茫然在艙房里走動,半晌才道:“那個豐盛胡同盛家,也知道這個秘密?” 梁遇聽她提起盛家,不由睜開了眼,“盛二叔,是爹的舊友?!?/br> 所以連人證都有了,那個盛二叔知道內情,才有了這些后話。 為什么要說出來呢,她甚至有些怨怪父親的那位舊友,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讓他變成灰,隨風揚了不好嗎。她從一開始對自己的失望,轉變成了對梁遇的同情。仿佛自己來了,頂了哥哥的缺,自己實實在在是梁家人,那哥哥怎么辦?他怎么就成了舍哥兒了? 日裴月徊,他們連名字都是聯系在一起的啊,她含著淚說:“咱們不是半路兄妹,是一塊兒長起來的。我還記得一些以前的事兒,哥哥一直是您,除了身上流的不是一樣的血,有什么不同?” 她還是沒法子從這種固定的兄妹關系里掙脫出來,她和他插科打諢,全是仗著這份親情。要是親情沒了,他們就成了陌路人,她實在舍不得他。 梁遇是那么敏感的一個人,聽她說完這些話,他心里僅剩的一點希冀沒了。果然應了最壞的猜想,她依舊拿他當哥哥,因為小時候的記憶還在,他們一起躲過滅門之災,一起出逃,途中相依為命,餓了吃一個餅子……撇開血緣,他們怎么不是親兄妹? 可他這個做哥哥的,卻抓住了那么一點出入,心猿意馬起來,實在可恥。 他的每一節骨骼,每一寸皮膚都疼得無以復加,忽然發現自己剛才的作為,成了最卑劣的侵犯,最下作的勾引。 “我做錯了……”他夢囈般說,“錯得無可救藥?!?/br> 彼此都忍受煎熬,可是誰也救不了誰。 這種感情本來就荒誕,失散重逢后,他的心境一天天變化,而月徊除了最初沒能做成他的愛妾通房,并無其他遺憾?,F在窗戶紙捅破了,他當著月徊的面,把一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