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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幺蛾子?我曾聽人說過, 碼頭上混飯轍的油子都懶出蛆來,能躺著絕不站著,你怎么是個例外?攬活兒攬得那么勤快, 要是實在閑得無聊,就上我這里打掃屋子來, 我另給你一份俸祿?!?/br> 月徊說成啊,“我最愛給哥哥鋪床疊被了,您要是不嫌棄,我每天早起給您穿衣裳都不帶眨眼的?!?/br> 于是嘆息又添一成,仿佛她不和哥哥耍嘴皮子就渾身難受。 梁遇瞇眼打量她,她一腿跪在桌前條凳上,半趴著桌沿挑葵花六隔攢盒里的果脯吃。他以前沒有值房里頭存放小食的習慣,自打她進來,他就像養貓兒養狗似的,總要事先預備些,供她隨時來找吃的。她胃口好,他就喜歡,含笑看她拿銀針叉起往嘴里送,這刻便覺得一切未雨綢繆都是值得的。 只是細看之下,視線停在了她發間的金魚簪上,他涼聲道:“你進宮前,我曾送你一支玉簪,你為什么不戴?” 月徊忙于吃果脯,并沒有往心里去,抽空道:“您那個太貴重了,不適合我當差的時候戴。像皇上賞的,又靈動又皮實,戴上還能討主子的好兒,自然得先緊著這個?!?/br> 梁遇嘴角微沉,“這種簪子全是掐絲點翠,金魚眼睛還鑲著機簧,你不怕摘下來的時候鉤頭發?” 月徊說不啊,“姑娘圖好看,鉤幾根頭發算什么,為了戴耳墜子還扎耳朵眼兒呢,也沒聽誰說怕疼的?!?/br> 所以女孩兒的想法讓人不能理解,他只是覺得氣悶,當初嫌皇帝的賞賜不夠貴重,如今又覺得貴重的東西不便日常佩戴,歸根結底還是衡量那個相送的人。 可是有什么道理去不滿呢,自己和皇帝原就不對等,地位還可以兩說,要緊一宗是身份……細想之下唯余苦笑,他不過是她未出閣前,尚且倚重的娘家哥哥罷了。 他低下頭,捏著金剛菩提慢慢捻弄,忽然發現每數過一粒菩提,就多念了一遍她的名字。他甚至很感激爹娘,替他們兄妹取了這樣藕斷絲連的小字,日月徘徊,一生一世都繞不開彼此。他的人生未必能和她捆綁在一起,但這種細微處的牽扯,已經讓他感激不盡。 月徊咂著嘴里果脯,到這時候才察覺他神色有異,終于蓋上攢盒的蓋子過來瞧他,“哥哥您不高興了?” 梁遇搖頭,“我在琢磨太后的事兒該怎么料理,長公主明后日就要進京了?!?/br> 這卻是個難題,就算她擬聲擬得再像,也不可能冒充太后騙過長公主。 心里正猶疑,忽然聽見隔簾曾鯨回稟,說兩廣有密報面呈老祖宗。 梁遇抬起眼,揚聲道:“進來?!?/br> 曾鯨雙手托著信軸到了梁遇面前,神色晦暗地說:“老祖宗,出事兒了?!?/br> 梁遇聞言展開信件,越看面色越沉重,氣極過后隱隱泛出青灰來,咬著槽牙道:“究竟是咱們小看了紅羅黨,還是東廠辦事不力,養了一幫酒囊飯袋?二檔頭辦了那么多的案子,最后竟折在這群亂黨手里,說出去豈不招人笑話!” 曾鯨也是愁著眉,束手無策道:“京城到兩廣間關千里,派兵也好,老祖宗鈞旨也好,傳達至當地總要費些手腳。如今二檔頭折了,尚可以放一放,小的是怕兩廣總督衙門渾水摸魚,那咱們就算派遣再多的廠衛,也是無濟于事?!?/br> 梁遇站起身,握拳在地心踱步,“兩廣……咱家想是要親自去一趟的?;噬喜庞H政,就有亂黨擾攘,平定拖延得越久,將來越是笑談。況且廣州的幾大珠池,咱家早就想整頓了,趁著這次機會一并辦了,也是為社稷開源節流的一樁功績?!?/br> 一旁的月徊聽著,惶然說:“掌印,您要上廣州去么?” 曾鯨略頓了下道:“兩廣如今亂得很,有匪寇也有亂黨,老祖宗何必涉險?!?/br> 梁遇長出了一口氣,“咱家要去,自有咱家的道理。司禮監單是為皇上鏟除異己大大不夠,照著那些反賊的話說,朝廷鷹犬只會殺人,哪個干不得。司禮監要立足大鄴,后世一輩輩傳下去,就得在我這輩兒立穩了根基?!彼f著,復又寥寥一笑,“再說皇上方才握住了大權,正是一展拳腳的時候,我處處擋在頭里,只怕讓主子有掣肘之感。咱們做臣子的,原就是錦上添花,為主子跑腿的。兩廣太遠,主子去不得,咱們去得,雖勞苦些,也是為主子分憂?!?/br>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刨開了只有一句主旨,讓皇帝經歷些風雨,方能知道你的好處。錦上添花終歸難以撼動人心,雪中送炭才叫人難忘?;实垩巯抡庇跀[脫束縛堂皇做人,要是你樣樣替他處置好了,他只會嫌你霸攬得寬,妨礙他成為有道明君。 曾鯨是梁遇一手調理出來的,一聽就明白他的意思,俯首道:“那老祖宗預備什么時候出發?” 梁遇算了算,“等皇上大婚過后吧,手頭上的事兒都有個善了,方對得起主子器重?!?/br> 曾鯨道是,“小的去傳令,兩廣余下的廠衛由四檔頭接手,繼續查辦亂黨。老祖宗且放心,撒出去的人亂不了,必要時候調遣南海駐軍就是了,一切等老祖宗親臨再作定奪?!?/br> 曾鯨揖手退了出去,剩下一個月徊眼巴巴看著他,“哥哥,您真要上兩廣?” 梁遇將手串慢慢繞回腕上,“是啊,留在京里憋悶得慌,正想出去散散?!?/br> “可是……可是……”她費盡地游說,“司禮監好容易闖下這么一大攤子家業,您一走,不怕有人斷了您的后路嗎?” 梁遇寒著臉說:“我人雖不在,司禮監照舊在我掌握中,天底下敢斷我后路的人還沒生出來呢?!?/br> 這下月徊愈發急了,“您走了,那我呢?您要把我一個人扔在宮里?” 梁遇總算調過視線來瞧她了,蹙眉道:“你頭上戴著皇上親贈的簪子,皇上待你也是一片真心,留在宮里怕什么的,自有皇上看顧你?!?/br> “可皇上要成親了啊,回頭還有各路娘娘裝滿東西六宮,到時候我就是眼中釘rou中刺,沒了您我怎么辦?您這一去,回來我已經被人整治死了,又該怎么辦?”她說著,抱住了他的胳膊,“您好容易把我找回來,不是為了送我去和爹娘團聚的吧?我瞧您也挺疼我的,我要是死了,您不哭???” 說了這么一長串,就是為了留下他。要說哭不哭,她死了,他怎么能不哭。不單哭,也許還會肝腸寸斷,因為他對她的情是雙份的,比任何人都要熱烈。然而去兩廣卻也是勢在必行,是為將來長遠利益考慮。歸根結底小皇帝這一路走來太順遂,需要經歷些波折,才會徹底離不開他。別瞧眼下大伴長大伴短,天底下沒有一位帝王愿意受制于人,慕容深亦如是。否則便不會極力拉攏月徊,不會沖她做出如此一往情深的姿態來。 他下意識抽了抽手臂,可惜她抱得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