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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嬤嬤一聽她頂嘴,罰起來愈發一板一眼紋絲不許偷懶。手里小棍兒揮得呼呼作響,“姑娘既這么說,那咱們可動真格兒的啦?!迸镜匾宦?,鞭子抽在屁股上,“腿打直嘍,不許彎著!其實也不多難,就這么著,站夠一個時辰,可比罰墩鎖強多了?!?/br> 墩鎖又是什么名堂?月徊大頭沖下,血全流到腦子里去了,勉強抬了抬脖子,看見一個嬤嬤背倚磚墻,笑道:“姑娘沒聽說過什么是墩鎖吧?那是宮女子做錯了事兒,受罰用的刑具。就那么一拃高,一尺見方的木箱子,上蓋摳出四個洞來,把手腳全鎖進去,那才是坐不得站不得,又挪不了窩,活受罪呢?!?/br> 月徊想其實也差不多吧,都是不讓動,不許直起身站著。不過這宮里真是黑得嚇人,她滿以為做奴才伺候人已經夠委屈的了,沒想到一不留神,還要受這樣的折磨。才一柱香時候,她就開始覺得頭昏腦漲,胸口憋悶,耳朵里嗡嗡作響,且喘不上來氣兒。掌刑嬤嬤的鞭子又落下來,因為她腿顫身搖,人要往下出溜了。 嬤嬤說:“姑娘,您別讓咱們為難呀,咱們知道您是梁掌印本家兒,可太后娘娘是咱們主子不是!咱們是娘娘進宮那會兒陪進來的,幾十年的主仆了,總要先緊著主子,您說是不是呀?” 月徊懵了,人也恍惚了,腦子倒還能想事兒,吃力地試圖打商量:“嬤嬤,太后娘娘雖是主子……您二位也有和梁掌印打交道的時候。我這個……真不成,容我……容我歇一歇好嗎?” 那些嬤嬤常年困在深宮里,這么大年紀沒有嫁人,也沒有子女,對孩子自然欠缺仁愛之心。聽她求饒,斷然說不成,可還要裝好人,扒心扒肺地說:“請姑娘見諒,咱們聽令辦事兒,差事辦砸了,太后娘娘怪罪我們,我們吃罪不起。您瞧,您在這兒受罰,咱們也不輕松啊,這么大冷的天兒站在西北風里,凍得鼻子都快掉了?!?/br> 月徊知道,她說什么都沒用,給這些老貨求饒,實在犯不上,索性閉上嘴,是死是活全看造化。 可這時候啊,實在太難熬了,一個時辰下來,她指定是活不成了?,F在回頭細想想,這一生何其慘,打小饑一頓飽一頓地長大,好不容易活得像個人了,卻要這么給作踐死了。 正在她感慨老天不公的時候,老天非常賞臉地給她施加了新的重壓——畢云說著了,果然下雨了。 兩個嬤嬤訝然,“說話兒大雨拍子就來了,姑娘這運勢真夠背的?!?/br> 可不是嘛,月徊勉強睜開眼,金花伴著雨點子落下來,一個接一個砸在她足邊。她穿著綢面的女官袍服,能聽見背上沙沙的雨聲。逐漸的,雨勢大起來,兩個嬤嬤就近避雨去了,她就像慈寧宮前的鹿鶴一樣,還得在那里堅守著。 煎熬得厲害了,身上起了一層熱汗,她覺得自己的腰要斷了,腦袋也不是她自己的了,心頭翻江倒海般,險些把隔夜飯吐出來。 雨水浸透了袍子,里頭guntang外頭冰涼。冷雨從鬢發上滴下來,她閉著眼想,覺得自己這會兒真像個沙漏。 不知道過了多久,想也有半個時辰了,她昏昏的,覺得魂兒要飛出去,她拽不住了。恰在這時候,一隊匆促的腳步聲傳來,雨點子落在油綢扇面上劈啪作響。一雙描金繡蟒的皂靴到了她面前,兩條臂膀使勁兒架住了她,她聽見梁遇的聲音,切切叫著:“月徊……月徊……哥哥來了?!?/br> 月徊總算有了指望,總算能夠癱軟下來,她覺得緩不過來氣兒,哭著說:“哥哥,我腰疼……站不起來了……” 梁遇心都哆嗦了,這么些年,他從來沒有那么強烈的感受,想殺人,想把那些惡毒的老婦千刀萬剮??裳巯伦钜o的還是月徊,他咬著牙溫聲安撫她:“別著急,慢慢直起來,不能猛起,會傷著的?!?/br> 邊上那兩個掌刑的嬤嬤已經被底下人押住了,到這時候才知道怕,磕磕巴巴說:“掌印大人,咱們是奉……奉太后娘娘之命……” 那個錦衣輕裘的人哼笑,面色隱隱泛青,從牙縫里擠出幾句話來,“從來只有我梁遇給人上刑,今兒這刑罰竟用到我自家人身上來了,你們膽子不小啊?!?/br> 兩個嬤嬤自恃是慈寧宮的人,起先并不認為梁遇能將她們如何,可聽了這話,再加上那些手上下死勁兒的太監,這才覺得大事不妙。 月徊緩了半天,好不容易能夠躬身站住了,可天旋地轉,加之渾身濕透了又冷,于是邊篩糠邊哭邊吐,那狼狽模樣,真是一輩子沒有過。 梁遇脫下鶴氅把她包裹住,打橫抱起來。那兩個嬤嬤眼巴巴瞧著他,他經過時扔下一句話,“帶到外頭去,收拾干凈了,別叫太后她老人家cao心?!?/br> 那兩個嬤嬤驚懼起來,張嘴正要嚎,早有手巾堵住了她們的嘴。 宮里要處置宮人,實在易如反掌。那兩個嬤嬤像生豬一樣被扛出后夾道,又被塞進了運泔水的大木桶,江太后就算有通天徹地的本事,這輩子也不可能找見她們了。 梁遇直把月徊抱進了司禮監,擱在樂志齋圍房已然不能放心了,這板著是要作病根兒的,要是調理得不好,嘔吐成疾或是送命,都有可能。 曾鯨見狀忙吩咐請太醫來,一面搭手把人安置進掌印值房。月徊吐得可憐,臉色金紙一樣,曾鯨看得直皺眉,“太后這是要下死手么,把姑娘禍害成這樣?!庇执颐辛藘蓚€宮女來伺候換衣裳,見梁遇憂心忡忡在邊上站著,他只好輕聲提點,“老祖宗,先讓姑娘把衣裳換了吧,再捂著,沒的受寒?!?/br> 梁遇這才退出值房,外面的雨勢又大了幾分,他在廊下站著,先前的憤恨漸漸壓制下來,神情又平和一如往常了。 秦九安辦完了事兒回來交差,垂手道:“回老祖宗話,那兩個嬤嬤已經送出去了?!?/br> 梁遇淡淡嗯了聲,曾鯨卻有些擔心,“處置兩個宮人容易,可回頭太后要是查問起來……” 查問起來,又能怎么樣?這回虧得畢云想轍通知了殿上伺候的,如果再耽擱半刻,回來怕是要給月徊收尸了。 原來拿不住憑證,太后也可以隨意遷怒,且死活不論,那就沒什么可客套的了。梁遇乜起眼,望著檐外雨絲紛飛,曼聲道:“那兩個老貨留著,回去添油加醋也麻煩,越性兒處置了太平。太后要查人,就憑她,上哪兒查去!說句不該說的,這后宮的女人即便尊貴如太后,也不過是籠子里的鳥兒,你敬她,她就是太后,你不敬她,她連個屁都不是。咱們如今的主子是皇上,將來的皇后才是國母,江太后……”他冷冷一哂,“皇上就快親政了,要緊的大典她要是不樂意露面,只管讓她托病就是了。只要大禮一成,太后娘娘往后就該安心頤養,不見外人了?!?/br> 說到底太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