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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把葫蘆揣進黃云龍包袱里,里頭裝著上用的成套梳篦, 剩下就是蟈蟈葫蘆。她進了暖閣,一露面便一副笑模樣, 問:“主子,您昨兒夜里睡得好不好呀?今兒早膳進得香不香?” 皇帝抿唇對她一笑,“都好。朕昨晚上還夢見你了?!?/br> 兩旁的宮人展開了布帛,用以承接疏落的頭發。月徊拿著梳篦慢慢替他梳理, 一面笑著問:“夢見奴婢什么呀?八成夢見我養蟈蟈,把蟈蟈養得盤子那么大?!?/br> 皇帝說不是,輕飄飄瞥了她一眼,“朕夢見咱們上北海子滑冰了,你的技藝長進不少,滑得又快又好?!?/br> 月徊哦了聲,她不是那種有話憋著,肚子里打仗的姑娘,她愛直來直去,便道:“等您得了閑,帶我上西苑玩兒去吧,我想看看北海子有多大,上頭的冰是不是結得比什剎海的好?!?/br> 皇帝說成,“節下有空閑,等文武百官休沐了,朕讓人安排好了就帶你去?!闭f罷頓了頓,試探著問她,“昨兒冊立皇后的詔書頒布了,你都知道了吧?” 月徊說知道,臉上神情淡然。大概因為一早就對事態發展有了預知,甫聽消息時難過了一下子,事后就釋然了。 皇帝嘛,有三五紅顏知己,后宮里頭裝上三五十位寵妾愛姬,再尋常不過,她還覺得人多熱鬧呢。她雖有點兒喜歡這小皇帝,其實若論喜歡得多深,也談不上,就跟朋友似的,因年紀相當,又能說得上話,玩兒在一塊兒挺好。畢竟有個當皇帝的朋友,是件光宗耀祖的事兒。 然而她的平和,還是讓皇帝生出了點唏噓之感,如果一個姑娘在乎你,怎么能不為此感到傷心呢。 梳篦在他發間輕而緩地游走,皇帝猶豫了下,有些話沒好說出口。 月徊倒是心無旁騖,她舔著唇拿手攏住他的頭發。其實她梳頭的技巧不算高超,一切全憑皇帝擔待,且男人的發式不像女人,只要綰成個髻就成了。于是左一扭右一扭,梳得不平整,勉強成型,要是換了行家來評定,給萬歲爺把頭梳成這樣,等同行刺。好在這兒沒行家,皇帝也很寬和,她盯著發髻邊上鼓起的那一綹,支吾著說:“哎呀,奴婢好像梳壞了?!?/br> 皇帝當然也看見了,但并不在乎,拆了重來時間不夠,便道:“朕覺得挺好……拿網巾來?!?/br> 月徊把網巾遞過去,他自己戴好了,除了發髻束住所有,“橫豎要戴冠,別人瞧不見?!?/br> 可是月徊覺得挺羞愧,“我的差事辦砸了,要不還是讓先前那位來伺候吧?!?/br> 皇帝說不必,“朕梳頭圖個舒心,不為好看?!边呎f邊探進網兜底下,摳了摳頭皮。 邊上伺候更衣的太監捧上了翼善冠,小心翼翼給皇帝戴上?;实壅酒鹕?,在月徊面前轉了一圈,“看,梳得再好也給蓋在帽子底下了,何必費那心思?!?/br> 月徊訕訕笑了笑,“等您回來,我給您重梳一回吧!” 皇帝才要回話,南窗外傳來柳順的嗓音,說萬歲爺該視朝了。今兒是年前最后一場朝議,只要順利,也算是個圓滿的收梢。 月徊忙和眾宮人一同送皇帝到廊下,臺階前早預備好了肩輿,柳順高唱一聲“萬歲爺起駕”,眾人便伏地叩拜下去。 月徊看見那些抬輿太監的皂靴從自己眼前經過,待直起腰的時候,皇帝的肩輿已經沿著中路滑出去了。 天還沒亮,前后有隨行太監挑燈照道兒,皇帝在黑夜下的那片輝煌里高高在上地坐著,即便去了很遠,月徊依舊看見他把手指頭捅進帽檐的動作。想必是有地方梳得太緊,牽扯住頭皮了吧! 唉,萬歲爺好性兒,為了不讓她吃干飯,暗暗受著這樣的委屈。月徊嘆了口氣,轉身便見柳順的大臉盤子撞進眼眶里來,不由嚇了她一跳。 柳順多少知道她的來歷,既是梁掌印的族親,又得皇上厚愛,因此對她的態度遠遠好于對別人。至少仰頭拿鼻子眼兒瞪人的氣勢是不會有了,胖臉上堆著笑,和聲道:“姑娘才剛伺候差事,起得這么早,習慣嗎?” 月徊說多謝總管關心,“我們尋常家子,從沒有睡到日上三竿的時候。在家時也起得早,只是不及宮里?!闭f著尷尬地笑了笑,“正因為起得早呢,腦子像是落在他坦里了,伺候皇上梳頭伺候得不好,還請總管教訓?!?/br> 柳順喲了聲,“這是哪兒的話,姑娘頭回當差,這么著已經不錯啦。誰也不是天生就會梳頭的,只要手藝過得去,主子高興,這就夠夠的了?!闭f罷回身瞧了瞧,“才剛萬歲爺梳下來的頭發,姑娘知道怎么處置么?” 月徊道:“都收進錦盒里了,回頭送到恒壽齋裝金匣?!?/br> 柳順點了點頭,“萬歲爺身上掉下來的東西,一樣都不能馬虎,因此還要勞姑娘多費心。恒壽齋在司禮監經廠直房南邊,路有點兒遠,姑娘是才進宮的,怕姑娘不認得路,過會兒讓畢云領著姑娘去吧?!?/br> 月徊噯了聲,“謝謝總管關照?!?/br> 柳順和顏悅色擺了擺手,“姑娘客氣,就是瞧著掌印的面子,咱家也得多看顧姑娘不是?” 橫豎就是朝中有人好做官,月徊明白這個道理。不過畢云也算相熟,能有他陪著真不錯。因畢云本來是御前伺候文房的,皇帝視朝由掌班太監隨行,他在這段時間里閑著,柳大總管發了話,他便順勢應承了。 “姑娘,那咱們這就去吧?!碑呍坪挽愕?,“我帶姑娘先認認路,紫禁城里地方大,等熟悉了,下回就方便了?!?/br> 月徊欠了欠身,“有勞畢公公?!崩镩g收拾金發的小太監把錦盒捧出來,她接了手,就隨畢云往月華門上去了。 天邊總算浮起了些微的亮,天地間仍籠罩在一團昏沉里,但隱約已能分辨前路上的青磚。畢云挑著燈籠在前邊引路,邊走邊問:“姑娘冷不冷吶?昨兒月亮過了畢星,今兒怕是要下雨呢?!?/br> 月徊有些驚訝,“您還會看天象?” 畢云笑道:“早前沒進宮前,我就喜歡星學天象。要是家里能養得活我,我是立志入司天監的,哪怕做個文房筆吏也好?!?/br> 只是可惜了,老家兒愛生那么多孩子,個個張嘴要吃的。最后大的是勞力,小的舍不得,剩下中間不上不下的不招人疼,只好凈了茬,送進宮里伺候人了。 所幸能得器重,留在了御前,太監里頭算是當了上差,能吃口飽飯,還有盈余接濟家里頭了。至于以前的理想,像火堆上燃燒迸散的火星子,亮過,飛出去就滅了。再回想起來不過是冷燼,遺憾,卻又無可奈何。 月徊很懂得男人壯志未酬的辛酸,像小四,發愿一回扛兩袋糧食,卻因瘦弱從來沒有實現過?;貋磉€難過呢,偷偷躲在被窩里頭哭鼻子,她那時候相當同情他,然后一面同情,一面從那雙特意給他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