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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能不濕鞋?你今兒這么對咱家,明兒自有人也這么對你,初一十五輪番做東,這是咱們的命?!?/br> 梁遇原要出門,聽了他的話微微回了回頭,滿身平金繡蟒,在燈火中折射出細碎的輝煌。他牽了下唇角,淡然道:“干爹今日種種,教會兒子一個道理,既要登高,就要管得住嘴。我和您不一樣,我沒有收干兒子的癮兒,您下輩子要是還托身太監,千萬記住這個教訓?!?/br> 他提袍邁出門檻,再不管身后憤怒的咒罵,昂首吩咐:“送汪大人一程?!?/br> 番子領命,如狼似虎撲了進去,隔著窗屜子看,一左一右生拽綾子,那情景投在桃花紙上,如同一幕皮影戲。 人啊,一輩子大夢一場,糊里糊涂地來,無可奈何地去,真是半點意思也沒有。他嘆了口氣,從袖底抽出帕子掖了掖鼻子,轉頭看外面天色,星月俱滅,只有一盞白紗燈籠高高懸在桅桿上,照出細雪紛飛的夜。 千戶馮坦上前道:“大人,看樣子今兒是走不脫了,卑職讓驛丞預備幾間上好的客房,大人好好歇一晚,明早再趕路不遲?!?/br> 梁遇調過視線四下打量了一番,“荒村野店,不住也罷。叫些吃的,填飽肚子就動身?!?/br> 司禮監的人向來挑剔,住不慣這冷炕臭被臥。馮坦不敢有違,忙呵腰應了個“是”。 雪到后半夜時漸停,次日皇帝五更起身,梁遇已經在東暖閣外候著了。 年輕的皇帝,登基才不過兩年,舉手投足間尚有一段少年義氣。跟前伺候穿戴的內侍是新近提拔的,戴冠的時候因為不敢窺視天顏,一味垂著眼皮忙活,皇帝嫌他手腳慢,每每臉上有慍色。 梁遇當即揮手讓人退下,自己親自上來伺候。 皇帝抬高下巴問:“汪軫的事都辦妥了?” 梁遇手上微頓了下,復又仔細替他整理好組纓,輕聲回稟:“臣去的時候,晚了一步,掌印大約自覺愧對主子,已經懸梁自盡了?!?/br> 皇帝得知后有些悵然,喃喃道:“是么……汪軫早年還算兢業,朕當初龍潛,他處處關照朕,你還是他送到朕身邊的。后來有了年紀老糊涂,做下那些貪贓枉法的事,朕雖恨他,也念著舊情兒,不愿意叫他死。原想著賞他還鄉,留他一命的,可惜……” 梁遇道:“萬歲爺這心田,掌印泉下有知,也會感激涕零的。只是生死早有定數,半點不由人,怨臣的馬半道上失了蹄,耽擱了,要是不出這岔子,興許還能留住他?!?/br> 皇帝擺了擺手,“大伴頂風冒雪,自己沒傷著就是萬幸了。細想想,汪軫也確實該死,既然連天都不容他,那就由他去吧。眼下最要緊一宗,司禮監不能亂,還有東緝事廠,那幫混賬行子沒人提督不成事?!币幻嬲f,一面拍了拍梁遇的肩,“大伴是朕膀臂,朕最信任的人就是你。這兩年來朝野上下表面賓服,暗地里卻非議不斷……” 帝王家講究多子多孫多福氣,子孫多固然是好事,但到了要分出伯仲來時,少不得傷筋動骨。無論皇子中最后是誰克承大統,總會與一部分人的利益相左,梁遇明白皇帝的意思,“臣粉身碎骨為皇上分憂,請皇上放心?!?/br> 皇帝點了點頭,“司禮監和東廠一向是你管著,填了你干爹的缺,不過左手倒右手,不費事。今兒授了官印,就走馬上任吧?!?/br> 一切都順理成章,早在汪軫癡迷小戲兒,張羅私宅養女人的時候,兩個衙門的實權就一點點落進了他手里。其實加官進爵沒什么值得高興,唯可高興的是如履薄冰十余年,終于不必再仰人鼻息,讓那些豬狗一樣的東西驅使了。 從乾清宮退出來,總管太監在檐下待命,他撫了撫手上扳指,視線落在遠處連綿的殿頂上,“重挑個穩當的,伺候穿戴檔?!?/br> 總管太監一疊聲道是,“小的疏忽了,請大人恕罪……”再抬頭時,人已經拐了彎兒,往游廊那頭去了。 司禮監是這皇城里頭消息最靈光的,通常乾清宮一發話,衙門里就洞悉。梁遇甫出乾清門,那些素日追隨的已經候在臺階下,見他來,腳下蹉著碎步上前接應,一聲“老祖宗”,叫得人通體舒坦。 “先頭汪公公的遺物都收拾干凈了,東邊閣子騰出來,安置了老祖宗慣用的東西。老祖宗這兩日辛勞,且回府里歇歇……”隨堂太監承良說罷頓了頓,復細聲道,“還有一樁事要回老祖宗,東廠高千戶今早遞話進來,說老祖宗讓找的姑娘找著了,這會子人在提督府上,只等老祖宗召見?!?/br> 作者有話要說: 小火者:明代宦官中之地位低者。 ②爺爺:明代太監私下對皇帝的稱呼。 ③大伴:皇帝身邊有頭有臉的大太監,一般是皇帝從小的伴當。 大家久等了,慈悲殿今天起開始連載,首發兩章,后面還有一章哈,國際慣例開坑連發三天紅包,祝大家愉快=3= ☆、第 2 章 這個消息盼了太久,久得自己幾乎要忘記了,現在忽然說找著了,竟讓他愣了好一回神。 原本是不抱希望的,這樣吃人的世道,他以為人早就不在了,沒想到居然能活下來。能活著,總有許多不易,他略定了定神問:“在哪兒找見的?” 承良道:“就在直隸地界兒上,姑娘這些年跟著南北商販跑單幫,沒投靠誰,全憑自己的本事吃飯。千戶他們依著督主吩咐踅摸,找見姑娘的時候,姑娘活蹦亂跳的,雖受了些磨難,但不自苦,督主見了就知道了?!?/br> 梁遇頷首,“不自苦就好……”說著臉上浮起一點笑意來,“這樣性子,才像我們梁家人?!?/br> 左右隨堂們這陣子都夾著尾巴當差,司禮監要變天,誰敢多喘一口氣,鬧得不好就把自己的腦袋吹沒了,這種戰戰兢兢的日子很不好過。眼下輸贏已定,頭把交椅也換了人,大家伙兒全看掌印的臉色行事。見他有了笑模樣,眾人卡在嗓子眼兒里的氣才敢痛快呼出來,一時雞一嘴鴨一嘴地捧場道賀,賀督主費盡心力,得償所愿。 雪又下起來,這回下得不討厭,細沫子紛紛揚揚,像大一點兒的塵埃,在混沌的天地間懸浮飄蕩。承良打了傘,一行人簇擁著梁遇往司禮監去,承良邊走邊道:“卑職這就打發人備車,料督主也著急見姑娘?!?/br> 梁遇卻說不忙,“上頭的旨意說話兒就來,沒人在,不好看相。如今司禮監雖換了人坐堂,也要提防樹大招風,內閣時時盯著呢,別叫人拿住把柄?!币活^說,一頭進值房大門,在堂上落了座兒。這一坐下就有成堆要務亟待處置,直忙到掌燈時分,才從暖閣里移出來。 要入夜了,風有點大,吹動了檐下懸掛的燈籠,鐵鉤在銅鈕上搖曳,吱呀作響。梁遇跟前伺候的秦九安上來替他披了大氅,壓聲道:“照著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