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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皇上瞧出端倪,只將一張小臉深深地低了下去,所有驚訝的情緒都隱匿在夜色中。推門進了屋,借著幽暗的燭火,傅成蹊抬眼望去,古玩字畫筆墨紙硯一應俱全,不過是尋常書房模樣,無甚特別。傅寧遠推了推東南側的書架,只聽咯吱一聲響,墻上開出一道暗門,入口極狹,只能容一人側身進入,探頭望去,黑洞洞的沒有一絲光亮,隱隱透著滲人的寒氣。傅成蹊摸進暗門內,沿著陰冷冗長的暗道走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仍黑漆漆一片看不到盡頭,遂無奈笑道:“阿遠你還真能折騰?!?/br>傅寧遠笑而不語,又行了片刻,寒意漸濃,隱隱瞧見前方有些微亮光,傅成蹊裹緊狐氅,這寒冷不同尋常,比臘月的化雪天更難捱,直感覺全身的肌rou關節都凍僵了。轉過一個彎道,暗道變得豁然開闊,順著石階蜿蜒而上,眼前竟是一派冰天雪地的光景,傅成蹊被突如其來的雪光晃了眼睛。“作為新容器的三十副身子都在此處了,兄長盡可細致些挑——”傅寧遠深深地回望他一眼:“畢竟,兄長可是要用它一輩子的?!?/br>眼睛漸漸適應了光線,傅成蹊抬眼望去,如冰窖般冷徹骨的石室里整整齊齊地擺著三十具冰棺,石室四角皆綴以夜明珠,光明如燭,幽幽冷光映得石室有如晨曦。每個冰棺下都躺著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人,皆面色紅潤有血色,傅成蹊瞧著他們不似死尸,不禁心中微動,懷揣著一絲希望,隨手推開一具冰棺蓋,朝棺中人鼻間探去,卻沒有一絲鼻息;又不甘心地探了探他的脈搏,一點兒動靜都沒有,才心灰意冷地收回手。他早該料到,傅寧遠辦事哪里肯留后路,畢竟人活著,夜長夢多。傅寧遠將他的一舉一動都瞧在眼里,卻不言語。“阿遠吶,你又讓我背了一大筆人命債,罪孽深重啊——”傅成蹊苦笑道,此事因他而起,這些少年人因他而死,就如當年明水城之變一樣——那些曾信任我待我好之人,最后都因我而丟了性命吶——傅成蹊深深閉上眼睛,身子因憤怒與悲哀細細顫抖。傅寧遠不知何時已走到他身后,朝那顫抖不安的身子伸出了手,從背后將傅成蹊攬在懷里,在他耳邊低低道:“兄長不必介懷,朕不會舍得讓你痛苦的,這些記憶都會抹去——”傅成蹊聞言心中一凜,身子猛地顫了顫,甩開他的手,側過臉冷聲道:“你打算抹除我的記憶?”饒有興味地瞧著驚怒交加的傅成蹊,傅寧遠雙眼笑成了月牙兒:“兄長說笑了,既然身子都換了,哪里還有保留記憶的道理——?”頓了頓,神色莫測地抬起對方的下巴,低沉曖昧的聲音似蛇信子纏繞而上:“留著你作為莫穹的記憶,是讓你恨朕入骨,還是方便你對那小師弟念念不忘?”傅成蹊一把捏住對方撩撥的手指,沉聲警告道:“阿遠,適可而止些罷,現在的你已經瘋魔了?!?/br>傅寧遠斂了笑,微微瞇起眼瞧他,片刻冷冷道:“朕怎樣的性子,兄長不是清楚得很么,人前是怎樣,人后是怎樣,也只有兄長你一人看得到,所以——”“——所以,讓我這魂兒灰飛煙滅便可,何苦翻出這許多花樣來?!备党甚杞亓怂脑?,聲音冰冷入骨。那張總是在他面前笑瞇瞇的臉終于露出了些微怒意,傅寧遠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你明知朕的心意,何苦說這混賬話——!”傅成蹊任他這般揪著,片刻,輕輕嘆了口氣:“阿遠,你放過我罷,我真與你折騰不起了?!?/br>傅寧遠松開他的衣襟,雙手依舊微微顫抖著:“兄長再忍耐一會兒便好,只要抹了這些記憶,所有的恨意都一筆勾銷,你便完完全全屬于朕的了——!”說著將雙手攏進傅成蹊的狐氅里環住他的腰,微微垂下頭臉面貼在他胸膛上,淡淡的體溫透過衣料傳來,傅寧遠心滿意足地揚起嘴角。許多年前雪廬那一醉,天寒地凍雪絮飛揚,當兄長褪下狐氅裹在他身上,被那似有若無的溫存包裹著,天將黑未黑,人半醉半醒,似懂非懂的年紀,傅寧遠卻曉得,已是萬劫不復。傅成蹊仰起頭,斂去面上的情緒,任他這般挨著貼著,心中只默默念叨:阿簡,你什么時候來?動作太慢了啊——!*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從暗道處傳來,傅成蹊眉頭微蹙,傅寧遠則斂了面上的喜怒哀樂,恢復一派從容站直身子,微微側過臉,暗道口處影影綽綽站著兩個人,一人清癯高挑,一人纖細單薄。借著夜明珠暗幽幽的光線,傅成蹊瞧清那個高個子正是白日里將他帶來的尺黎君,而那個身形纖細的男子則是“老朋友”葉隨明。葉隨明畢恭畢敬地與皇上行了禮后,一雙漆黑的眸子在暗處幽幽地盯著傅成蹊瞧,一副極有興趣的模樣;尺黎君則淡淡地瞧了他兩一眼,一副事不關己的清冷。“皇上,時辰快到了,事不宜遲,我們開始罷?”尺黎君的聲音無波無瀾,聽得人不寒而栗。他口中所指之事,自然是將傅成蹊的魂魄從莫小公子的殼子里再次抽出,換置到新的殼子里,順帶抹除魂核的記憶。傅寧遠聞言遲疑了片刻,才淡淡地點了點頭,神色莫測地望向傅成蹊:“兄長,你若不愿意自己挑選身體,朕便代勞了?!?/br>瞧傅成蹊仍沉著一張臉不言語,傅寧遠便邁著步子流連于三十個冰棺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仔細挑選。傅成蹊此刻雖面不改色,一顆心卻不住地往下沉,再不復先前的從容淡定,將白簡行的名字在心間念了千百遍,這混小子當真尋不來?死在他劍下自己是甘心的,但若被抹除了記憶放置入新的身體里,讓傅寧遠當做禁臠玩弄,他絕不甘心。可自己如今靈脈被封,這別莊守衛森嚴插翅難飛,即使想自盡都尋不著機會,除了既來之則安之真別無他法——這回可真是被坑大了,既然你小子做不到,還說什么「無論什么情況,你都別想跑」這種漂亮話,偏偏讓我留有一線希望卻又一場空,還不如一開始就讓我不抱希望……“兄長,這副身軀如何?”傅寧遠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聽起來倒是十足的歡喜。傅成蹊如他所料不言不語,傅寧遠旋即一笑道:“朕替兄長做決定,就這副了,畢竟這也是日后要與朕朝夕相對的面孔——”說罷斂了笑容,對尺黎君正色道:“夜長夢多,開始罷?!?/br>葉隨明將一張臉隱沒幽光里不言語,尺黎君面無表情道:“這抽取魂核之刑的痛苦不亞于剝皮抽筋,十分殘忍可怖,皇上還是回避為妙?!?/br>傅寧遠聞言身子猛地一顫,沉吟片刻,嘴角抽了抽,聲音低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