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一笑截了他的話：“明止，難道朕還懼怕兄長的念靈不成？”旋即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況且，有莫公子、白公子在，出不了差池，他們能護朕周全——”

說著似笑非笑地轉向傅成蹊道：“莫公子，是罷？”

傅成蹊垂下眼皮，淡淡道：“我與師弟定會盡力保護皇上?！?/br>
一旁的葉云燈也不便再說什么，蒼白著一張臉，眉間的朱砂痣更顯鮮艷如血。

眾人一時無言，傅寧遠淡淡一笑道：“距子時約莫還有大半個時辰，也不著急，明止，你帶白公子在這御花園逛逛罷?！?/br>
葉云燈睜大了眼：“皇上，這……”

傅寧遠毫不含糊道：“去罷，朕想單獨與莫公子說幾句話?！?/br>
“是！”葉云燈無奈，片刻后垂下頭應答道，額角的青筋突突的跳。

“多謝皇上，不必了?！币慌缘陌缀喰欣渎暤?，一雙淺色的眼睛滿是肅殺，直直地盯著傅寧遠。

傅寧遠迎上白簡行的視線，笑道：“不會耽誤白公子太多時間?！?/br>
白簡行波瀾不驚道：“我與師兄此次進宮只為凈化妖劍怨念，不是來逛花園的?！边@話說得毫不客氣，也只有這個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白簡行敢如此同皇上說話了。

“阿簡……”傅成蹊走到白簡行身側，微微低頭嘴唇貼到他耳邊低聲道：“我知道你瞧不上朝廷中人，不過他好歹是皇上，總歸要留幾分薄面是不是?！?/br>
白簡行不言語，傅成蹊看他依舊冷著一張臉，繼續說道：“那你就當給師兄留幾分薄面，我倒是想聽聽他會與我說什么，乖，這樣，你先與葉御史在園里逛著，回頭我帶你去琉璃廠信榮齋喝烏梅湯？”

白簡行冷冷地瞧了他一眼，一臉你別把我當小孩子看待的淡漠。

傅成蹊嘻嘻笑道：“就當給師兄我留個面子，以后你與我提要求我都答應?！?/br>
白簡行淺色的眸子動了動，傅成蹊知道他是答應了，笑瞇瞇道：“多謝阿簡?！?/br>
*

白簡行與葉云燈穿過左右回廊，漸漸行遠了，傅成蹊收回目光，迎上傅寧遠的視線。

傅寧遠朝他莞爾一笑，舉起石案上的酒壇子道：“朕多備了一壇子醉月涼，莫公子可愿與朕先飲幾杯？”

傅成蹊也笑：“這酒十分難得，多謝皇上美意，只可惜草民不勝酒力，恕不能奉陪了?！?/br>
傅寧遠垂下眼皮，淺淺的笑意還掛在臉上：“只一杯，如何？”

傅成蹊無奈，朗聲一笑：“好罷，皇上如此盛情，草民恭敬不如從命?！?/br>
兩人在石案相對而坐，一如十七八年前那般，只是那年滿眼白晃晃的雪，今夜滿地白茫茫的月光。

傅寧遠為他斟了滿滿一杯酒，望著永明盞中晶瑩剔透的一汪兒，道：“這醉月涼，是兄長生前最愛喝的酒?！?/br>
傅成蹊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不置可否。

“不知莫公子可曾喝過否？”傅寧遠抬起眼皮，靜靜的望著他。

傅成蹊淡然一笑，搖頭：“此乃酒中之仙，今日托皇上的福，才有幸一嘗?！?/br>
傅寧遠道：“希望此酒不要辜負了莫公子的期待罷?！?/br>
傅成蹊不表態，轉而說道：“不知皇上留下草民，可是有什么要事交代？”

沉吟片刻，傅寧遠用扇子敲著手心道：“也無大事，只是朕與莫公子待在一處，就覺得歡喜些?！?/br>
傅成蹊不知此時是該笑還是不笑，有些不自在道：“皇上這句話，草民消受不起?！?/br>
傅寧遠展眉一笑：“朕說笑的，莫公子別在意——”頓了頓繼續說道：“莫公子讓我想起一位故人罷了?！?/br>
傅成蹊瞧了瞧傅寧遠，氣定神閑道：“可是鬼靈殿下？”

傅寧遠含笑：“正是兄長?！?/br>
傅成蹊斂了笑：“草民不敢?！?/br>
傅寧遠不言語，半晌，喝了口酒道：“朕甚至懷疑過，莫公子是不是被兄長附體了?！?/br>
“如若皇上真那般想，草民此刻便不會在此與皇上飲酒了?！备党甚枰材闷鹩烂鞅K，喝了一小口，清泠醇厚，尾凈余長。

傅寧遠笑：“若真是兄長還了魂來，朕也不害怕他來報復，或者說，來了更好?！?/br>
傅成蹊道：“皇上說笑了，已赴黃泉之人，再無可能重返人世?！边@話說得極云淡風輕，頗有幾分仙風道骨，傅成蹊贊嘆自己當真是連說謊都這般淡定自若了。

傅寧遠怔了證，旋即笑道：“或許罷，誰曉得呢?！?/br>
他思索道，也許真的只有等自己下了黃泉那一天，才能再見兄長罷，或許也根本見不著，這么多年，都不知道投胎投到哪里去了，倒是希望他對自己恨之入骨，即使投了胎也消弭不掉的恨意，生生世世糾纏不休才好。

兩人又相對無言片刻，傅寧遠道：“莫公子與白公子師兄弟情誼深厚，當真羨煞旁人?！?/br>
傅成蹊苦笑，這句話不知從多少人口中說出過，他不知聽了多少遍了，嘴角微微揚起道：“小師弟與我一道兒長大，日日相處，我又長他四歲，自然會多疼愛他些?！闭f這話的時候傅成蹊的眼神溫柔得似可滴出水來，他自己完全沒察覺。

雖然話是杜撰的，可情是真真切切的。

看他這般模樣，傅寧遠萬萬覺察不出一絲端倪，目光望向遠方，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半晌才道：“也正是因為莫公子與白公子情誼深厚，才讓朕打消了你被兄長附體的念頭?！?/br>
傅成蹊不言語，默默地又喝了一口酒，別說傅寧遠了，他自己也萬沒想到，能和白簡行親厚到如此地步，這大概就是徐伯口中所說的‘太子殿下與白簡行他們的緣分，會更深的’。

時間差不多了，遙遙看到白簡行與葉云燈朝雪廬走來。

傅寧遠放下手中杯盞，淡然一笑道：“此次封印結束后，莫公子可否在宮里多留幾日？”

傅成蹊道：“多謝皇上，無稽派還有些事務要處理，恕草民不能從命了?！?/br>
傅寧遠無奈地笑了笑：“莫公子當真不愿給朕幾分薄面？”

傅成蹊瞧了眼不遠處的葉云燈，旋即一笑：“皇上說笑了，草民是真有要事在身，況且——若草民常在皇上跟前亂晃，葉御使也會不歡喜罷?！?/br>
皇上聞言眉頭微蹙，嘆了口氣道：“罷了，朕就不勉強莫公子了?！?/br>
傅成蹊淡淡一笑，他怎會看不清葉云燈與傅寧遠那點關系？這句話的心機陰狠之極，一來擋了傅寧遠的挽留，二來也夠讓傅寧遠與葉云燈鬧幾天變扭了，嘖嘖，這一點小小的報復，還是無傷大雅的。

傅成蹊饒有興味地想，這葉云燈的脾氣，敏感纖細又要強，跟了傅寧遠怕是要吃虧的，總歸也不關他事，看熱鬧罷了。

*

子時，月上中天，南明湖泛起陣陣濃霧。

白簡行解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