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64
抱住沈文昌,忽然透眼淚,過車窗,透過夜色,看到遙遠的黑暗里,寧波亮起了一粒一粒螢火似的燈光。第41章沈文昌請假,剛好連到了休息日,在家里與兩個女人周旋。白珍因為請了醫生過來做檢查,早上用過早飯就坐在客廳里等著。她素著一張白瓷般的臉,穿著一件酡紅紡綢女罩衫,一條珍珠灰繅絲長裙。上衣全部都塞在裙子里,腰還是細長的一把。“以后穿不了嘍”她嘴上抱怨著,面上喜色卻很濃,整個人一掃寧波時的陰郁,雨過天晴,全然的舒展開來了。她兩手叉腰,好奇的捏了一捏肚子,被沈文昌笑著打掉了手:“就你最手熱!從今往后你也不準喝冰牛奶了?!?/br>“唉!那活著有什么意思!”白珍坐到沈文昌膝蓋上,佯裝失望的嘆氣。沈文昌摟著她,看著她,面上帶著一種憂傷的笑意。“怎么了?”白珍驚奇的看著他。他只是搖頭講:“這幾年不太平……”其實是一顆心總懸在鄧月明的那一頭,跳起來像是搗藥,一搯一搯的杵在胃上??擅嫔鲜遣荒鼙憩F出來的,因為這屋子里現在充斥著白老太太的眼線,把他的一舉一動看在眼里。“現在人人都是這樣過來的?!卑渍涫?,抱著沈文昌的面頰,吻了他的額頭。這時候樓上東側客房門開了,其后許多的腳步聲從各個房間響起,一齊往那客房去。各式的小大姐并老媽子們,為白老太太洗漱的洗漱,穿衣的穿衣,有個老媽子問起來:“太太,這房里還沒放無線電呀?!?/br>白老太太道:“去珍珍房里看看?!?,隨即又響起一聲沉重干澀的“阿呵”,長長的扁平的尾音拖出去,又突如其來的吊上一個“呸”。一口子大煙后的痰。整個二樓都旁若無人的活動起來,兩個小大姐笑嘻嘻的跑下樓來要端早飯,見到白珍與沈文昌,也只是淡淡的打了個招呼。白珍沉著一張臉,面上那點子瓷白立刻泛了青。她往日里愛請客,可請的都是讀書會里新式的小姐,誰會往她房里去翻無線電?她整個經營出來的摩登家庭,立刻被她母親拖進了一池毫無隱私的沼澤里,人人滾著一身泥垢的立在里頭。沈文昌卻并不發作,只是摟著白珍,安撫著她的后背。他心里有一樣更為隱秘,更為搓磨的痛苦,無形中的將他從家庭煩憂中解救了出來,于是陪著白珍看完醫生后,就借口公務躲了出去。他坐在汽車上,白公館無聲的后退著,從一片梧桐的枝葉間露出一扇幽綠的窗,蛇一般往外游著無線電里的戲詞。“欺君王,瞞皇上,悔婚男兒招東床”是白老太太那沉重干澀的音。可沈文昌依舊沒有在意,直接叫汽車夫往恒仁路的公館去。他沒有和鄧月明約好,也不知道鄧月明是不是在公寓里,甚至都沒有在心里擬定“審一審”的程序。他現在簡直隱約的在向賭徒靠攏。到公寓的電梯里看著西崽倒是覺得要問一問:“鄧月明有沒有帶人來過?”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也不知道是在為自己,還是為鄧月明保守秘密。公寓掀門鈴沒有人應,開門進去果然人不在。一屋子拉著窗簾,透出一股陰出來的涼氣,寂寞無聲的固守著一片天地。而屋外依舊是火辣辣的午后,“鈴鈴”的電車順著軌道,行過一片日本女郎的廣告牌,行過那藏著許多蟬的梧桐樹。金色的陽光,油綠的樹葉,日本女郎穿著一件紫藤花的和服。這所有的色都熱熱鬧鬧,都虎視眈眈。沈文昌拉開窗簾,暑氣與色彩立刻沖了進來,把沉默的陰涼廝殺了個干凈。這屋子正經看起來,卻是一副沒有人住的模樣,桌上沒有雜物,玄關沒有鞋子,沙發上也沒有坐過人的痕跡,只是一味的干凈,一味的亮。幸好小梨花聽到有人來了,喵喵叫著出來,見到是沈文昌,便過來蹭他的腳。他不受這種撒嬌,一腳踢,小梨花尖銳一叫,吃痛逃掉了。他現在面上冷靜的可怕,心里卻過了許多的殘忍念頭,無聲的坐到沙發上,手已經從后腰抽出了槍。“等會我就要和他算賬!”他心里想著,把槍放到茶幾上。鄧月明既然傍著他待價而沽,那就叫他無價可沽,啞了他那一把嗓子,叫他再也唱不出!又或是關起來,敲斷他的腿,叫他做個走都走不了的殘廢,叫他根本找不到估價的人。他就這么殺氣騰騰的坐著想著,半個小時,那殺氣就退了,再半個小時,殘忍的計劃也忘了,整個人又恢復出了痛苦與難安。窗外的每一輛電車,都乘著鄧月明。上樓的每一趟電梯,都載著鄧月明。小梨花大概是餓,又從房間里探出頭來,見到沈文昌害怕,只是徘徊在門口,不敢走近。它像極了鄧月明,窈窈窕窕,戰戰兢兢。沈文昌對它招招手,它不懂手勢,只是瑟縮。那樣機敏嬌俏的一張貓兒臉,眼里卻住著一個懦軟的靈魂。洋貼皮時鐘的滴答聲催走了時光,白日浮去了,夜色就沉了下來。小梨花趴在門口,餓著肚子“喵嗚”。沈文昌想:“他平時也這樣餓它?還是這幾天他對它也不上心了?”于是頓生一種“同為淪落人”的感情出來,起身去廚房為貓找點救濟之物。廚房太干凈,水槽里沒有存下的碗筷,灶臺上沒有積累的油漬,冰箱里倒是有一株白菜,可惜貓不吃。他蹲下到柜子里去找米面,卻又因為沒有開燈,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到,只能起來先去開燈。可他一起來,就看到了窗外上海的夜景——那緞子似的深藍的背景,襯出用寶石做的畫,畫里所有的金紅赭綠都跳著光,所有的紫黛丹碧都伴著影。這些相沖的顏色匯攏來,聚起來,轟轟烈烈,竟然創出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新奇的世界!創出了一個如夢似幻的,飄渺的孤島。孤島里忽然響起“咔嚓”一聲,是鄧月明終于回來了。第42章鄧月明回來了,進門見到窗簾布都拉開了,十分驚異,握著門把手謹慎的站在門口。“沈先生?”他試探著問一句。“是我?!鄙蛭牟厮?,順手開了廚房的燈。鄧月明立刻進來了,站在黑暗的玄關口,懷里抱著一個小暖瓶,略帶羞意的笑著。他打開了客廳的燈,屋子里頓時燈光大盛,他的眼睛也非常的亮,眼里有火樹銀花,有熾熱的金亮噴泉,依舊只是笑,彎下腰去脫鞋子,還抱著那小暖瓶。“沈先生吃過沒有?我買了云吞過來,暖瓶裝著的,就是怕有一點漲掉了……”他抬起頭忽然見到茶幾上的槍,一下子住了口,面色全白了,眼里的光還沒來的退掉,噴泉低下就瑟縮了一個懦軟的靈魂。沈文昌也不言語,只是沉著一張臉看他,是恨他叫自己憋煩了這多天,無形里又生氣了。一生氣,那鄧金的亡魂就來了,一張